十五的月亮最圓,銀色的月光傾瀉了一地,差幾分到寅時,喧鬧的人群已經(jīng)散盡了,這座燈火通明的城池也逐漸安靜了下來,偶爾幾聲懶散的梆子響鑼聲,那是打更人在巡夜。
“噠噠噠?!币魂嚨统恋哪_步聲傳來,街道口出現(xiàn)了一道黑影,拄著根棍子慢慢朝著街道尾處一家店鋪走去。
沒有敲門,手一推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屋內(nèi)很黑,棕色的簾子在白天顯不出什么,但到了晚上,就透不進(jìn)一絲光亮來。
從腰上解下一個錦囊,往角落一扔,沒有落地的聲音,仿佛無聲無息消失了一般。
“打一套銀針,越細(xì)越好,明日正午來取?!?p> 沒有人答話,黑影也沒停留,說完就直接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漆黑的像一團(tuán)墨,良久以后才發(fā)出吧嗒一聲響。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p> 白員外倚在欄桿上露出側(cè)臉,輕輕搖著頭抑揚(yáng)頓挫地念著情詩,對面是個嫵媚的小娘子,坐在院子中清洗著衣物。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白員外惆悵地嘆了口氣,背著手下了閣樓。
人走了,對面小娘子這才抬起頭往上看了一眼,把手里的活放下,楞楞地看著衣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吱呀一聲響把她驚醒,扭頭看去,卻是許秀才。
“回來了?!?p> “嗯?!?p> “我在洗衣物,洗完便給你去做飯?!?p> “好?!?p> 許秀才答了兩聲便不再說話,只坐在桌旁看著書。
匆匆忙忙洗了衣物,又抱了柴火去做飯,經(jīng)過許秀才身邊時,細(xì)娘停下了腳步。
“你身上,怎會有脂粉味。”
許秀才的手一僵,隨即又若無其事地道:“有嗎?許是你聞錯了吧?!?p> “哦?!奔?xì)娘低下了頭,抱著柴火往灶里塞。
脂粉的香味她還是分辨得出來的,雖然已經(jīng)記不得上次用是什么時候了。
“哎呀!”一不小心被熾熱的火爐壁燙到,細(xì)娘痛的直吸冷氣。
趕緊把紅腫的手指放在嘴邊猛吹兩口,她的眼里噙滿了淚水,只是當(dāng)她扭過去看許秀才時,卻發(fā)現(xiàn)他在笑。
他拿著書,眼神卻沒了焦點,她在哭,他在笑。
細(xì)娘把頭轉(zhuǎn)了過去,耳邊卻響起了溫潤而有磁性的“窈窕淑女,琴瑟友之?!?p> 白員外坐在一家茶棚里,沒滋沒味地喝著茶,眼神飄忽,惆悵不已。
“年輕人,為何事如此苦惱?”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
白員外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灑了自己一褲子水。
“我有甚事與你何干,要你在這里多嘴!快滾快滾!”掏出手帕使勁擦了擦打濕的衣物,白員外沒好氣地道。
“人生有七苦,其中一味名為求不得。”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子不管他的惡劣態(tài)度自顧自坐下說道。
白員外一愣,罵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這求不得,也可叫做求而不得、求之不得,可求財,也可求色?!卑装l(fā)老者笑咪咪地看著他。
“你這話什么意思!”白員外直勾勾地盯著老者一字一句地道。
老者嘿嘿一笑,卻引起一陣咳嗽,半晌才緩了過來,深吸兩口氣,又站起來走到白員外身后,在他腰上拍了一下。
“明日午時,我在此地等你?!?p> “明日午時?說什么瘋話,前言不搭后語的。”白員外皺著眉頭嘀咕了一句,被這老家伙一攪,自己也沒了傷春悲秋的心思,無趣地甩了甩扇子回去了。
不知為何今天疲倦地很,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直睡到太陽高升,白員外才醒了過來。
伸了伸懶腰,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白員外吃驚地張大了嘴。
伸手捂住自己的褲襠,又捏了捏自己的臉,白員外確定不是在做夢,頓時激動地在樓上大喊大叫。
“發(fā)生什么事了?”樓下的老管家仰著頭大聲問道。
“給我去賣丫鬟!漂亮的!買八個!要雛兒!”
“不是不行嗎?怎么……”老官家嘀咕了一句,但還是拿了錢去了。
“我、我好了!我好了!我好了!”白員外激動的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腦子里卻突然閃過白發(fā)老者佝僂的背影,頓時打了個激靈道:“等等,現(xiàn)在幾時了?”
往窗外一看,白員外大驚失色,忙不迭地給自己套上衣物,頭也不梳地跑了出去。
氣喘吁吁地跑到茶棚,想見的人并不在,白員外難過地嘆了口氣,剛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去,卻被嚇了一大跳,原來不知何時,老者竟然已經(jīng)站在了他的身后。
伸手在白員外腰上拍了一下,老者面無表情地道:“如何?”
白員外二話不說噗通一聲跪下:“神醫(yī)高明,妙手回‘春’!”
老者搖了搖頭道:“只是一時作用而已,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本事。”
白員外一愣,忙一把抱住他的腿嚎哭道:“老神仙救我!我這病治了數(shù)年,沒一位郎中能治好,可您一來,就那么、就那么輕輕一拍,我就好了!您一定要救我,什么代價我都愿意出!”
老者沒說話,往桌子旁一座,半晌才道:“一萬貫?!?p> “什么?”白員外大驚失色,跳將起來咆哮道:“你這廝,莫不是想錢想瘋了?我只是個員外,去哪里有這么多錢!”
老者一笑,毫不猶疑地起身就走。
“等等!”
老者緩緩轉(zhuǎn)身,身后的白員外正面色陰沉地看著他。
“我給!”
老者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你很有錢啊?!?p> 白員外也靠了過來,在他身上嗅了嗅。
“你身上的味道,我好像在哪里聞過?!?p> 許秀才收拾好書本出了門,細(xì)娘跟在身后輕聲道:“要去哪里。”
“有個詩會,不得不去?!?p> “快去快回?!?p> 點了點頭,許秀才闔上了門。
良久以后,門悄無聲息地開出條縫,細(xì)娘一個閃身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