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澤在前中年男子在后,兩人拉著半個身位,葉澤笑著給中年男子介紹周圍的東西。
“還不知您叫什么呢!”葉澤大聲問道。
道路兩旁的小販很多,他必須吼起來才能蓋住嘈雜的聲音。
“我姓吳,你喚我做吳三兒便可。”中年男子走在街上頗有些不適應。
他剛從軍中回來,一時還無法調轉身份,前線的刀光劍影仿佛還在眼前晃動。
往常都是需要在家中靜養(yǎng)幾日,叫小廝拄著槍站在一旁,如此一小段時間以后,那些魔鬼一般的東西方才能漸漸消退。
但今天不一樣,他剛回家沒一會就氣沖沖地來了竹林莊,又被人群一沖,惡心的感覺頓時上來了。
嘈雜的叫賣聲像是敵人在叫囂,比肩繼踵的人群更像是撲面而來的敵人。
這讓他很難受,撫著額有些不能自控,他的每一寸筋骨,每一方血液都在沸騰,一個魔幻的聲音仿佛在他耳邊不斷重復著:“打呀~殺呀~拿著手里的武器向對面砍啊~你不砍他們,他們可就要砍死你了~”
啪的一聲,葉澤的小手拉住了中年男子的胳膊,冰涼地觸感讓中年男子打了一個激靈。
“怎么了?”葉澤關切地問道。
“無事?!敝心昴凶佣硕ㄉ翊鸬馈?p> “可你的臉都白了。”
“我說了無事!”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煩。
“跟我來!”葉澤卻拉住中年男子的手,換了個路口七拐八拐走了進去。
“要去哪里?”中年男子死死盯著葉澤的背景,身體繃地緊緊的,做好了應對一切突發(fā)事件的準備。
“放松?!比~澤頭也不回地笑著。
走了沒一會到了個小院子,葉澤敲了敲門,一個個子小小的圓臉孩子跑過來開了門。
“先生回來了!”
“嗯,其他人呢?”
“他們~去~去背書了?!背莾阂Я艘е割^睜著圓圓的大眼道。
葉澤笑著摸了摸城兒的頭:“你怎地沒去?”
“城兒要練字,把先生教的每一個都要練好!”
“好樣的!”葉澤點了點頭,拉著中年男子往灶房走去。
“今晚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沒錢了便去我房中取,其余的人回來后罰站一個時辰。”葉澤的聲音遠遠地傳來過來。
城兒吐了吐舌頭,心道各位兄長姐妹們,我盡力了,不是城兒不靠譜,是敵人太狡猾啊~
進了灶房,葉澤翻來翻去翻出兩樣東西,又看了看中年男子道:“你要在這里看著還是在外面等我!”
“就在這里吧!”中年男子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多年的戎馬生涯讓他的性格變的極其謹慎,任何可能出現問題的環(huán)節(jié)都不會放過。
葉澤也不多說,拿起菜刀把手里的東西剁成了小塊。
中年男子奇怪地道:“你帶我來此地到底要作甚?”
葉澤指了指案板上的東西道:“我做的此物呢,乃是一道家傳藥膳?!?p> 把火點上,又放了小半鍋水,扔了幾片姜進去,葉澤笑著道:“剛剛我觀你心浮氣動,神智恍惚,便知你身體有恙?!?p> “是不是晚上時常睡不著,一躺在床上心就跳的厲害?”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
“得虧你遇上了我!”葉澤搖著頭笑道:“家傳秘方安魂養(yǎng)神湯,專治你這種病?!?p> “真的假的,莫不是在蒙我!”中年男子有些不信。
自己這病已經好多年了,如跗骨之蛆一般,不管請多少大夫吃多少草藥都沒用。
“一碗這個就能治我?”中年男子持懷疑態(tài)度。
“莫不是吃了以后便要亂收我錢?”
“倘若他敢這樣,我定要狠揍其一番!”
“要的越多,我便打的越重!”中年男子打定了主意,以為自己猜透了一切冷笑著看著葉澤。
蓮子豬心湯是葉澤幼時在孤兒院最愛喝的東西,每次做了噩夢院長婆婆都會給自己熬一碗喝。
那是自己為數不多能吃得上肉的時候。
深夜里捧一碗肉粥,先把湯喝完,把肉都留在碗底,最后再閉著眼挨個細嚼慢咽,那是自己最美好的回憶。
中年男子看著慢慢露出一絲笑容的葉澤有些摸不著頭腦,又有些好奇。
他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但他能肯定一件事,做這道菜,讓眼前這個年輕的孩子想起了一些溫暖的回憶。
千萬不要小看一個久經沙場而不死的人,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可活不了多久,除非你有呂布一般的武藝,況且呂布也并不傻,某種程度上來說呂布也挺聰明,只是他的聰明用錯了地方。
在這個重文輕武的年代里能從微末崛起,憑著軍功升至拱衛(wèi)大夫,這就很說明了一些問題。
中年男子看著葉澤,慢慢放下了警惕,拖條板凳坐了下來,兩個人也不說話只靜靜地呆著,兩人靠的很近,想的很遠,思想隔著幾厘米,卻跨越了足足上千年。
噗嚕噗嚕聲一響,葉澤就回過了神來。
抱歉地朝著中年男子一笑,在一旁把豬心焯洗干凈切成薄片,又放入蓮子紅棗,大火燜煮十分鐘,灑了些鹽進去,又改小火燉了起來。
葉澤長舒了口,好久沒靜下心來了。
好像只有在做飯的時候,他才能安安靜靜地呆一會。
他不知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有時十分享受安靜,有時又特別迷戀喧囂。
中年男子在一旁靜悄悄地觀察著葉澤。
這個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東西,他不明白。
他仿佛有多面。
狡猾、機靈?
又仿佛只有一面。
安靜。
可真是個怪人。
“好了!”葉澤突然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沉思。
還在猶豫要不要喝,葉澤就拿起勺子先給自己舀了一碗。
“真香!”閉著眼嘗了嘗味道,口腔里回蕩著的香味讓葉澤十分滿意。
“嘗嘗?”葉澤又乘了一碗給中年男子。
看著眼前清澈的瞳孔,鬼神神差一般,中年男子把碗接了過來。
入口很獨特,嘴里的東西像女子的嘴唇一般,輕柔、溫和。
淡淡的咸味恰到好處,讓一小碗湯顯得不至于那么寡淡。
這是一種很獨特的感覺,就像是在品一幅優(yōu)美的山水畫一般,清麗淡雅又回味無窮。
“好喝!”中年男子砸了咂嘴,又把手伸了過來。
“再來一碗。”
“沒了,已經都被我喝完了?!比~澤揚了揚鍋底調皮地道。
中年男子閉目回味,他在一旁一碗接一碗。
“怎地不留些給我!”中年男子有些急促地責怪道。
話一出口,中年男子突然一愣,這種情緒,好像已經很久沒在自己身上出現過了。
滿地枯骨的戰(zhàn)場讓自己變得十分極端,不是極端冷靜,就是極端狂熱。
即使是在家中也很容易被一些小事惹到,暴躁易怒是自己的常態(tài)。
抬頭看著一旁似笑非笑的葉澤,中年男子由衷地豎起了大拇指。
“厲害!”
看了看窗外,中年男子又道:“時候不早,我需回去了,不然等天黑了就麻煩了?!?p> “我送你。”葉澤拉開了門。
“起初只當你是個小廝,現在看來也是個滿腹東西的妙人啊!”
并肩走在路上,中年男子感嘆道。
“只會些廚藝罷了,平日里教教學生指導指導工匠尚可,其他的便談不上了?!比~澤謙虛地道。
“哈哈?!?p> 剛走到莊口,兩人卻遇到了拎著只野兔的石寶。
見葉澤迎面而來,石寶慌忙轉身想把兔子藏起來,卻被葉澤給叫住了。
“三哥,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
“額,嗯,沒什么?!笔瘜毎咽直吃谏砗髲堥_大嘴憨笑道。
“莫不是給我打的野兔?”葉澤見石寶扭扭捏捏的樣子頓時打趣道。
“哎呦,這是來了新客人了啊。”石寶額頭上滲出了一絲汗,趕忙岔開話題。
“嗯,一個頗投的來的朋友。”
“那、那俺改日請這位兄弟吃酒,今兒個還有事,俺先走了,四弟,你多送一會,送遠一點~”
石寶陪了兩句客氣話就撒丫子跑了,聲聲遠遠地傳過來驚起了一大片鳥雀。
“最近幾日在嘗試一種新菜,做壞了不少兔子,我這個哥哥又特別喜食兔肉,對此時常埋怨不已,這不,一看到我就把兔子藏起來了?!比~澤笑著朝中年男子解釋道。
“都言君子遠庖廚,小友也是個有智慧的人,怎地偏愛這三寸之地?”
葉澤搖搖頭道:“我不是個君子,甚至算不上是讀書人,要論起這愛好,排頭一位的必須是美食。”
中年男子也打趣道:“別的暫且不說,就這個,我信!”
兩人相識一眼哈哈大笑,走到了石子路的盡頭,中年男子一拱手道:“小友無需再送,早些回去吧?!?p> 葉澤點了點頭,囑咐道注意安全,中年男子又行了個禮,提著棍子走了。
葉澤站在原地,直看到中年男子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這才轉身離去。
“我啊,從小就有個天賦,對味道的分辨能力特別強?!?p> “雖然這一世不如上一世天賦好,但基本功還在的。”
“我在你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