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歡聲笑語,葉澤悄悄拉了元覺又往歙州城去。
“怎地如此匆忙要去城里?”元覺有些不解。
“你是個和尚,又不沾染酒肉,留在院子里作甚,不如和我去城里探探風(fēng)聲?!比~澤沒好氣地說道,這個怪和尚,明明恪守戒律,卻專愛往人多處去。
“佛門戒律??!”元覺低下了頭,嘴角劃過一絲苦笑,“似乎很早以前就破了?!?p> 進了城,兩人二話不說就上了酒樓,找了個臨窗的雅座坐了下來。
小二是個機靈人,一眼便看出兩人是回頭客,捧著張笑臉就迎了過去。
“兩位客官,還是老幾樣?”
葉澤好奇地問道:“你如何知道我們要吃什么?”
小二笑著道:“客官不知,俺這雙眼睛,只要看過的東西就都記得住?!?p> “就拿您來說,您最愛喝的,就是咱家的黃酒,能坐在這里喝一下午呢!”
“這位長老來咱們這里只喝茶,偶爾吃些饅頭?!?p> “那你說說,我們兩個準備點些什么?”
“那小人就斗膽賣弄一下?!毙《缟弦淮蠲?,笑著道:“可是黃酒一壺,茶水一壺,饅頭一盤,燒雞一只,酥魚一尾,不夠再叫?”
葉澤拍手:“竟和我所想一般無二?!?p> 小二彎著腰笑道:“沒點真本事哪能在這酒樓呆下去啊,您說對不客官?”
葉澤笑著點點頭,扔給小二幾個銅錢道:“賞你的!快些把東西上來。”
“好嘞。”小二喜滋滋地把錢收入囊中,轉(zhuǎn)頭下樓去準備菜品了。
“好個聰明伶俐的小二,只是可惜了如此好的天賦,竟然只甘心做個小二。”葉澤看著窗外喃喃說道。
正在下樓的小二腳步頓了一下,隨即沒事人一般帶著笑容彎著腰去和大廚報了菜品,繼續(xù)去門口招攬生意。
葉澤和元覺二人閑扯了一通,在酒樓坐了整整一下午,好不容易捱到了飯點,酒店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二人才打起了精神。
雖然自古以來就強調(diào)食不言寢不語,但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尤其是平頭老百姓來說,這句話就像空氣一樣,說的不好聽點,就是個屁。
話沒錯,道理也對,但吃飯不說話,不胡侃,不吹牛,那還叫吃飯嗎?
到了飯點的酒樓人聲鼎沸,一時間頗為喧囂。
哪里又發(fā)澇災(zāi)了,誰家的老媽子跟人跑了,哪家新過門的姑娘十分標志,連誰家的茅坑塌了都有人說,需要葉澤去仔細辨別。
“聽說了嗎,趙家的二公子花了五十貫錢買了支羽筆,被他爹打的三天沒下床!”
“那算什么,有個傻子員外居然花了三百多貫,氣的他娘子都跑回娘家了?!?p> 葉澤小口抿著黃酒,側(cè)耳仔細傾聽。
“小小一支筆,算上那些墨和硯,便是鑲金雕玉也值不了這么多錢??!這些書生員外富家翁,莫不是被灌了迷魂湯?”一個瘦瘦的尖臉漢子怪模怪樣地說道,引的酒樓里的眾人都哈哈大笑。
“這竹林莊背后肯定是個妖人,會迷人心智的妖術(shù),不然如何讓那些精明的書生老爺們肯往外掏錢?”有人分析地頭頭是道,不少人都點頭附和。
元覺看著對面臉越來越黑的葉澤本想憋笑,可實在憋不住便狠狠一口咬在饅頭上,結(jié)果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把饅頭一口噴了出去。
葉澤幽怨地看了一眼元覺,端著酒倚在二樓的欄桿上,朝著樓下喊道:“既對這竹林莊這般好奇,為何大伙不結(jié)伴同往?”
“不不不,俺們不敢!”尖臉漢子采在板凳上掐著腰道:“萬一去了被迷了心智,俺回來被俺渾家一刀給砍了找誰說理去!”
眾人哈哈大笑,葉澤也陪著笑了一會,又端著酒上了二樓。
“走,回莊子。”葉澤一口喝完酒,塞了只雞腿進嘴里,拉著元覺就要回去。
“急著作甚,回去也是躺著,天氣又這般早,不如去逛一會?”
葉澤心道也對,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條不紊地按著他的計劃走,雖然中間出了些偏差但并無大礙,回去還真沒他什么事。
想到這里,葉澤便點點頭道:“也好,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前番幾次進城都有事,這次定要好好逛一逛?!?p> 兩人相視一笑,葉澤去付了帳,又要了壺酒,開始并肩逛歙州城。
以小見大見微知著是葉澤認為自己必須應(yīng)該掌握的能力,有的人逛街純粹就是為了圖紅火湊熱鬧,但有的人,卻能從一些事物里得到很多信息。
就像眼前同樣兩個賣烤鵪鶉的,一個穿著整潔,站在攤位前大聲招攬著客戶,口里不住喊著買四送一!買四送一!不賣也來看看??!還不斷地伸手邀請路人免費品嘗,沒一會便吸引來了一大群人。
這就是利用了人的從眾心理和貪小便宜心理,像這樣的商家通常浮流于表面,味道一定不會好。
另一個攤位就不同了,攤主默不作聲只自顧自烤,時不時還翻一下面刷上一層醬料,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guān)。
“這就是匠人精神啊!”葉澤感嘆,大步向前毫不猶豫地買了一只嘗。
“這樣精工細作的美食才有靈魂,才值得花錢品嘗。”葉澤洋洋得意地咬了一口。
一種奇怪地味道在葉澤的口腔里爆炸,又苦又酸澀又辛辣,是一種自己兩世為人都不曾嘗過的味道。
“嘔!”葉澤趴在路旁狂吐,肚子里一陣翻江倒海,五臟六腑都要被惡心出來了。
“王致和臭豆腐加鯡魚罐頭加牛癟火鍋也沒這威力啊。”
“俺的醬料又放多了,不好意思啊小官人。”攤主看葉澤狂吐不已,抬起頭尷尬地解釋道。
“你牛!”葉澤趴在元覺肩膀上有氣無力地朝攤主豎了個大拇指。
在旁邊的攤上又買了兩只烤鵪鶉一口氣吃完,這才壓下了波濤洶涌的胃。
“看來自己功夫還不到家,還需多練?!比~澤摸著肚子感嘆道。
恢復(fù)了精神,葉澤和元覺繼續(xù)閑逛,順便買些紙張、調(diào)味品,雖然北宋的食品種類樣式味道已經(jīng)很豐富了,但是還是不怎么合葉澤的胃口,尤其是蹲了八年監(jiān)獄以后,他對故鄉(xiāng)的味道執(zhí)念頗深。
“姐姐,你快點??!”一道銀鈴般的笑聲從人群的另一頭傳來,喧囂熱鬧的人群頓時一靜,葉澤也不由地被聲音勾著轉(zhuǎn)過了頭去,只聽這聲音,便知是個靈巧可愛的小姑娘。
“快點姐姐,你太慢了!”小姑娘不滿地拉著一雙玉手,從人群中扯出一位踉踉蹌蹌的素衣女子。
葉澤看到小姑娘地時候就覺得要大事不妙,正準備找個地方躲起來,街上的眾人卻自發(fā)走到了兩邊,從中間讓出來了一條路,路的盡頭正是目瞪口呆一臉吔屎啦表情看著眾人的葉澤。
白衣女子攏了攏額邊散亂的碎發(fā),又拍了拍羅裙,皺著眉頭輕聲道:“妹妹慢點,險些把我拽倒!”
剛準備說教一下妹妹,卻見妹妹扮著鬼臉指了指道路盡頭的葉澤,大聲道:“姐姐,你看那是誰?”
順著妹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素衣女子一愣,人群的盡頭,正是那竹林莊上的清秀小公子。
愣了片刻,素衣女子才慌忙喊道:“葉小……”
“哈哈,二哥,你會猜拳嗎?不會我教你!”
葉澤把手搭在元覺的肩膀上邊大聲說邊做著示范:“這個叫石頭,這個剪刀,這個叫作布?!?p> “石頭克剪刀,剪刀克布,布又克石頭,這其中包含著天地萬物生相生克的道理,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
“四弟……”
“來嘛二哥!”
元覺剛想說什么,卻看到葉澤緊緊抓著自己的肩膀,面露祈求之色。
嘆了口氣,元覺緩緩伸出了手。
“石頭?!?p> “哈哈,我是布!你輸了,你要請我吃酒!”葉澤拉著元覺的手有些顫抖。
“二哥再來,這次你可要想好了。”
“我自然想好了,你呢?”元覺緊緊盯著葉澤的眼睛。
葉澤低下了頭,燈火掩映,把他的臉照的時陰時晴變幻不斷。
“說什么呢二哥,到你出了?!?p> 素衣女子站在葉澤身后不遠處張了張嘴,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轉(zhuǎn)過身,拉著妹妹的手離開了。
“怎么這就走了,我花了好多錢才弄出這番陣仗的!”小姑娘有些著急,跺著腳埋怨道。
“不走還干站著啊,人家又不稀罕咱們兩個。”素衣女子抬頭看著前方的天空,清冷的聲音略微顫抖,帶著些異樣的感情。
“真是個滾蛋!”小姑娘也跟著怒罵,朝著葉澤的方向啐了一口。
“不許亂吐,像個小流氓一樣!”素衣女子狠狠地在小姑娘頭上敲了一記。
“壞女人為了男人打自家妹子啦!壞女人為了男人打自家妹子啦!”小姑娘掙脫素衣女子的手,大呼小叫著跑了。
“你在亂說些什么!”素衣女子羞惱,提著羅裙踮著腳追了過去。
“人早就走了!”元覺看著面前心神不定自顧自石頭剪刀布亂出的葉澤,無奈地說了一句。
“走、走了?。 比~澤這才回過神來,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笑著道:“咱還逛嗎?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