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漣假小產(chǎn)的事傳到覃陽城里,確是驚起一片嘩然。暫不提宮里是怎么表態(tài)的,滿城流言蜚語都說閔王世子妃沒福氣,竟被人妒恨至此。也多有人說閔王父子雖被召回覃陽卻不為人所容,可嘆。
借此機(jī)會,閔王上了折子,痛心疾首地說自己一介武夫,還是回邊關(guān)打仗去才暢快,把羿龍殿那位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方祈就又順勢補了一份奏折,寫了整整兩頁心疼妻子、想要歸赴封地的話。誰都沒提怪罪太后,拐彎抹角的意思卻明顯達(dá)到了。據(jù)聞方祈的折子上完后,當(dāng)晚皇帝就跑去鳳藻宮跟太后翻了臉,鬧得好不愉快。
殷漣假裝養(yǎng)著病,兩耳不聞外事,只知道方祈寫了一份極肉麻的奏章呈了上去,還不曉得之后如何哩。宮里的消息是她繼母徐氏帶來的。
“宮里如今都在說陛下與生母離心。你想想,陛下也是太魯莽了些,與太后鬧掰的事讓天下人知道了,豈不要罵陛下沒有孝道?”徐氏嘆息。
殷漣靠在軟墊上喝著藥:“陛下有無孝道是御史臺和史官們的事,您操什么心呢。”
徐氏訕訕一笑:“我也是去昌泰伯府做客的時候聽了一耳朵?,F(xiàn)在外面雖是悄悄傳這事,卻早就不成什么秘密了。我想你在病中消息不靈通,說來給你解悶。”
“皇家的事您還是少說,免得引火上身。”殷漣淡淡道,“世子還在呢,有什么事我大可問世子啊,何至于勞煩您今日帶著大小包的補品來給我講這些閑言碎語?”
徐氏抿了抿唇,表情有點僵硬。
殷漣只是微微一笑,游刃有余。這位徐氏雖是她繼母,實際上也就大她七歲。她爹的續(xù)弦何氏難產(chǎn)過世后兩年,殷太師做主為父親重新續(xù)娶了左武大夫家的小姐。徐家是家底不厚的新貴,所以徐氏講話也不太圓滑。這性子爽直歸爽直,但要在深宅大院里斗智斗勇還是火候不夠。
殷漣把碗放在了床頭,看著徐氏:“茗漪曉得三夫人平時不是那種非言宮事的人,所以一向敬重您。您要有什么話,還請直說。這兩日太師府都沒有任何動靜,三夫人且給茗漪說說是怎么了吧。”
話已經(jīng)挑到了明面上,徐氏再不好瞞著心中的事了。
“我平時不怎么來瞧你,突發(fā)了這事才來噓寒問暖,我覺得太不好意思,故原本只打算送些補品,慰問了事了?!毙焓蠂@道,“可昨日你大伯將我叫了過去,說你大伯母尋了兩支人參,怎么都要我親自送來。我雖不屑去想那些門道,可傻子也該聽得出你大伯是要我來問你這邊的實際情況。我來時還心疼你來著,全覃陽都是同情你,也就殷家想的不是你小產(chǎn)了如何如何。”
“大伯想知道這種事,何不直接去問我夫君和公公?”殷漣挑起眉。
“他似乎覺得此事涉及女眷,就是內(nèi)宅范疇的事了。他要知道你的意思。”徐氏說。
“那您就去告訴大伯父,茗漪吃得好睡得好,前些日子讓客卿去討要的筆洗和文四寶也挺好用。讓他老人家什么都別擔(dān)心。”殷漣輕笑。
徐氏汗顏:“小祖宗誒!我拿這話去回你大伯父,你說我還出得了太師府的門不?”
“三夫人怎么在意起太師府的規(guī)矩了?難不成您要走,大伯父還讓家丁攔您?”殷漣笑道,“我并不是讓您難做人,而是對于太師府,茗漪實在沒什么好說,難道那一群人精還看不清閔王府這邊的事嗎?”
徐氏對她也是無可奈何。寒暄幾句后,殷漣就讓婢女送徐氏出府了。
轎子離了府后,貼身服侍徐氏的老媽子就埋怨:“都說后母難做,雖然這世子妃一口一個三夫人稱您,但哪有什么敬重模樣?您怎么偏就得攪長房和世子妃的事,現(xiàn)在太師大人那邊該怎么辦?”
徐氏斥她:“殷家到底是殷家,若不是三爺前面早逝了兩位夫人,又怎會輪到我這小門小戶的人嫁到殷家來?長房的事我平素是不搭理,但既然接了,好壞總得把話講清楚。你也給我多長點心眼,這位閔王府的世子妃、原殷家的二小姐可是比長房的人還精呢!”
老媽子被她嚇得不敢多言了。
徐氏放下了車窗簾,坐在轎輦中時心里頭唏噓多于煩悶。她娘家背景簡單,嫁入殷家后就不由得覺得殷家水深了。她一開始總覺得納悶,平時和和氣氣的一家子,暗地里竟會互相忌憚。這還是當(dāng)朝出了名的書香世家呢!殷漣十四歲時被接回覃陽,徐氏與她也和睦相處了好幾年,她自認(rèn)自己不如殷家的人機(jī)靈,可局情多少是看得出來的。想當(dāng)年,殷家二房大小姐過繼給長房時,他們?nèi)窟@位二小姐一聲不吭;殷大小姐得病死了后,二小姐還什么都沒說,外披嫁衣、內(nèi)著白麻就嫁去閔王府了。她以前與她姐姐關(guān)系最好,要說她心里不恨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可她此等情況下仍沉得住氣,才叫人詫異。徐氏不知道殷漣是不是真聰明,但對著自己家族的親情恩怨利益尚且能做到表面不發(fā)的人,不是最笨就該是最精明,放哪兒都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