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顛簸，車中的人亦是搖搖晃晃。
“遠兒，入營了之后，阿爹可就不能常陪在你身邊了。阿爹給你安排了個師傅，到時候他會教你行軍打戰(zhàn)、治軍御敵之術(shù)，你好好跟他學(xué)?！?p> 懷遠靠著身后的木板，環(huán)抱雙手，輕合雙目。劉安仁繼續(xù)說道：“何為良將？勇而無謀，謂之匹夫；謀而無勇，謂之小人。謀而有勇，方為良將！”
懷遠仍舊閉目不言，劉安仁望向懷遠，伸手想要拂去懷遠肩上的一縷飛絮。就在他的手剛要觸上懷遠衣服的那一瞬間，懷遠突然睜眼，身子微微一傾，端坐起來，自己拈去了肩上的飛絮。
劉安仁嘆了口氣：“你這丫頭。”
兩人不再說話，只聽得到馬蹄叩擊土地發(fā)出的噠噠聲。懷遠掀開簾子，此時早已出了城，道路旁是野蠻生長的人高的雜草，雜草后方是連綿起伏的青山，這些青山都在不斷向后移去。
放下簾子，懷遠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漸漸地，馬車開始慢下來，“大人，前方就要入營了。“車夫傳話來。
“遠兒，你是個聰穎的孩子，阿爹知道你志不小，我們劉氏一族向來是不甘居于人下的。只是，你還太小了，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人心險惡。你記住，萬萬不可再如當日般莽撞，有些事，藏在心里自己知道就好，欲成大事，必有所忍。否則，到頭來受苦吃虧的是你自己?！?p> 劉安仁恨不得將自己在官場軍營摸爬滾打二十幾年的人生經(jīng)驗一股腦全告訴懷遠。
“我知道。“懷遠跳下馬車時回了一句。
入了營后，劉安仁將懷遠領(lǐng)到一個身穿戰(zhàn)甲的人跟前，“老李頭，我可是把女兒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她??！”劉安仁對那人說道。
懷遠看了看老李頭，那老李頭比劉安仁年紀還要大些，大約五十歲左右。鬢邊已生出點點白發(fā)了，皮膚黝黑，額上一道深疤觸目驚心。
“嘿嘿，丫頭，看什么？”老李頭沖懷遠嘿嘿一笑，黝黑的皮膚襯得他的牙齒雪白，“等日子久了，日后你也會同我一樣。你阿爹不心疼你，我這糟老頭可是心疼你，你當真想好了要入營？”
懷遠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這以后可沒有回頭路了。當兵打仗，雨淋日曬，風(fēng)餐露宿，是家常便飯。莫看你阿爹如今日子過得清閑安逸，他以前也是從下面熬過來的，身上也是落了不少傷疤，只不過我運氣差一點，臉上留了疤，世家小姐看不上了，不然，現(xiàn)在我肯定同你阿爹一樣是個副將，不要沖鋒陷陣，只管在后方張張嘴皮子，瞎指揮指揮?！袄侠铑^揶揄道。
“咳咳?！皠踩士人詢陕?。
老李頭拍了拍劉安仁的背，“丫頭你看你看，這都是享清福享出來的病?！趹n患，死于安樂’，說得就是你爹。”
懷遠撇了撇嘴，“這句話的原意不是這樣?！?p> “我說是這樣就是這樣?！崩侠铑^像個小孩子一樣嘟囔了一句。
“老李頭，你這樣，我實在不放心把遠兒托付給你啊。”
“別瞎操心，跟你說句實話，我當初答應(yīng)照管這丫頭，本就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崩侠铑^嘆了口氣，“她是阿顧的女兒，你放心?！?p> 劉安仁臉色微變，“遠兒，阿爹走了。”
懷遠并未同劉安仁道別。
“丫頭，不同他道個別？以后除去年底‘探監(jiān)’，可是要兩年后才能見到他啊。”老李頭看著劉安仁遠去的背影，問懷遠。
懷遠用腳尖撥弄著地上的石子，搖了搖頭。
“也是，同那個壞東西沒什么好道別的。“老李頭背著雙手，瞇縫著眼睛，抬頭望了望天。
劉安仁走后，老李頭安置好懷遠的住處，便將懷遠拉到太陽底下。
“站直來！”老李頭不知從哪撿了根木枝，敲了敲懷遠的背。懷遠將背挺直了幾分，冬日里的暖陽卻也是曬人，懷遠臉被曬得微微發(fā)紅，額頭上冒出了細汗。
老李頭望了望天上的太陽，叼著根草，漫步經(jīng)心地說：“丫頭你運氣好，沒碰上大夏天。有些新兵，剛?cè)霠I的時候，正好是夏天，那場景，嘖嘖嘖，就像烤臘腸一樣，個個烤得外焦里嫩?！?p> 懷遠不覺得好笑，面無表情。
“欸，我說你這個丫頭，怎么跟塊木頭一樣呢？”老李頭戳了戳懷遠的腦袋，“不過話少點好，惹禍少，肯做事?！崩侠铑^吐掉了嘴里叼的草。
“看到那隊人了沒有，跟在后面跑著，他們沒停你不許停。”老李頭指了指遠處整齊跑著的一隊人馬。
懷遠跑著跟了上去，一隊十五六歲的少年中，隊尾的懷遠顯得又小又弱，真的就像一個小尾巴一樣?？粗峭回５囊粋€尾巴，老李頭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便轉(zhuǎn)身進入營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一覺醒來時，已是中午時分，老李頭打著哈欠出了營帳，掃視四周，哪里還有懷遠的影子。老李頭渾身一激靈，頓時睡意全無。
等他找到懷遠時，懷遠正拿著飯碗坐在角落里安靜地吃著飯，旁邊是一大群身強力壯的士兵扯著嗓子在那里胡吹海侃。
這丫頭倒不完全是個木楞子，老李頭心想，但他內(nèi)心還是有些許愧疚。他朝懷遠走去。
“校尉好！”見到老李頭走來，眾人焉了聲。老李頭微微點頭，將懷遠拎了出來。
“丫頭，吃點肉，吃飽了，下午才有力氣練?！崩侠铑^自覺對不住這丫頭，笑嘻嘻地夾了一塊大肉往懷遠碗里扔去。
“師傅，你認識我阿媽？”懷遠埋頭吃飯。
“嗯?！崩侠铑^收住了笑，“你這丫頭趕緊吃飯，別問這么多。“
“看在你叫我聲師傅的份上，我告訴你，這營中每隔兩年都有一次考核，下一次考核是明年年底，這可是小兵們上升的大好機會啊，你好好練好好學(xué)，到時候，有個好成績，你父親也好提拔提拔你。丫頭啊，你那沒良心的爹可是把整個劉氏都放在你肩上了??！“老李頭拍了拍懷遠的肩。
“對了，丫頭你叫什么名字?！袄侠铑^想，這丫頭好歹叫自己一聲師傅，自己不可能連丫頭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顧懷遠?！?p> “姓顧？“
“嗯?！?p> “晚上師傅給你講兵法?！袄侠铑^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