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而后立

　　兩人小心地在樹林中行走，一路上倒頗順利，已經(jīng)接近了終點。何明確實很強，幾次想襲擊的種子都被他擊退，這樣下去，肯定是第一批到達的。

　　突然發(fā)現(xiàn)一只老虎慵懶地在樹林間打盹，遠(yuǎn)遠(yuǎn)瞥見，馨蘭的心幾乎跳出胸腔，可那老虎只是瞥了他們一眼就轉(zhuǎn)過頭去。

　　果然是吃飽了。

　　馨蘭兀自不寒而栗，突然看見前方樹上有個身影搖搖欲墜——正是田田！

　　她猛地回頭，看見何明正冷笑著盯著她，仿佛在說，時機已到，還不快去？

　　馨蘭躊躇一下，果真走上前，驚喜喊道：“田田你還活著！”

　　樹上身影聞聲一震，立刻順著樹干滑到地上，滿身狼狽掩不住眸中深深的喜悅：“馨蘭？你沒事吧？”說著就不顧一切地沖過來與她緊緊相擁。

　　馨蘭身體僵住，悄悄握著簪子的手撫慰地拍著田田的后背，咬了咬牙，突然用力將簪子深深刺入田田后心。

　　田田感到劇痛，一臉茫然地抬頭望著馨蘭，似乎沒有理解發(fā)生了什么。

　　馨蘭別過臉去不看她的眼神，聲音冰冷：“對不起，但是我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而且，你知道，我們不應(yīng)該有感情?！彼o抿著嘴，這些話語不像是在向田田解釋，而像是在說服自己。顯然這說服很成功，那樣的心安理得。

　　田田吐出一口血沫，撫著胸口，神情痛苦地倒在地上。

　　何明從枝葉掩映的陰影中走出來，笑容有幾分癲狂：“受到背叛的感覺怎么樣？這就是你害死小雪的下場！”

　　馨蘭見何明走出來，悄悄挪到他身后。田田認(rèn)出何明來，就算此時再茫然，也看出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合作。

　　從前馨蘭曾經(jīng)神情話語猶在耳畔回響：“田田，我們是生死之交呢?！?p>　　生死之交呢。

　　呵，你瞧，這就是所謂朋友，這就是所謂生死之交。

　　何明的拳腳瘋狂落下，田田狠狠咬住嘴唇，手緊緊攥拳。嘴唇和手心早已血肉模糊，身上痛像烈火在轟轟烈烈地燃燒，但這怎抵得上心原萬里荒蕪？

　　她微揚著頭，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流下，可是為什么嘴中覺咸澀呢？為什么心中覺得如一箭穿心般痛呢？

　　是了，這就是被至親信任背叛的感覺。

　　不應(yīng)該有感情？那自己主動換過來她的組號，這算什么？一個笑話嗎？

　　漸漸地，田田回想起和馨蘭相處的一幕幕。在明明沒有發(fā)生搶奪時，把食物分給“被搶走食物”的馨蘭一半；在自己精疲力盡饑腸轆轆時，挑出自己碗里的肉給馨蘭；在馨蘭被人欺負(fù)時，憤憤不平地去打架落得滿身傷痕；在馨蘭遇到危險時，泥菩薩過河的自己奮不顧身的撲去搶救……而馨蘭所做的，似乎只有幾句溫言溫語不痛不癢的安慰陪伴。

　　原來從來就沒有什么朋友，沒有什么背叛。

　　原來這都是我的一廂情愿。

　　是我太天真，太傻。甚至覺得只要她安好，就是犧牲也值得。

　　哪里有什么信任，人們不過是一頭頭披著朋友外衣的野獸，漂亮的表皮下，是生生不息的欲望與丑惡。

　　眼前漸漸模糊，意識漸漸昏沉，眼前何明的猙獰和馨蘭的冷漠似乎在逐漸遠(yuǎn)去，只有那誅心之痛依然明晰。

　　若無能活下來，從今以后，再無那個單純又愚蠢的女孩。

　　殺手莫得動情，我亦不會再有情。孤獨前行又何妨？滿地血腥又何妨？總好過滿心奉獻換來的只是虛無。

　　田田覺得心愈發(fā)沉，愈發(fā)涼。在仿佛要吞噬天地的劇痛之火中，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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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田感覺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游蕩，不知道從何處來向何處去，不知道生而為人還是孤魂野鬼，只是隱約覺得被一抹悲傷的情緒籠罩。

　　迷茫地轉(zhuǎn)了許久，突然有一個聲音響起來：“快醒醒，你不能就這樣死去！”

　　什么醒醒？什么死去？她木然停留在原地，似乎想起了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呢……等她仔細(xì)回想的時候，忽然覺得頭痛欲裂，捂住頭吐出一口鮮血，黑暗漸漸褪去，眼前出現(xiàn)了模糊的樹林。

　　胸口痛的窒息，總是喘不過氣來。一旦醒來，所有痛苦又全都找到她，纏著她，生生不息，不得解脫。

　　她伸出手，開始一寸一寸地向前爬去……

　　次日，田田在第一抹晨光的熹微中悠悠轉(zhuǎn)醒，全身劇痛，不得動彈。

　　她艱難地轉(zhuǎn)頭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是一間小屋子，此時她正躺在一堆稻草上，環(huán)境還算干凈。屋子的另一側(cè)還躺著一個男孩，他面色慘白，衣襟染血，顯然也是受傷極重。

　　扶著額頭，才想起昨日自己爬出樹林，死里逃生的恰好是出口的最后幾個名額。

　　正想著，門被推開了，一個漢子端著兩盆水走了進來。他先走到男孩面前，把水直接向傷處澆下。男孩被痛醒，劇烈掙扎，田田猜測那估計不是普通水，大概有刺激性。漢子粗暴地按住他，把染有凝固血跡的衣服撕了下來，把另一套衣服塞進男孩懷里，嘴里嘟囔著：“你們兩個傷成這樣還能死里逃生，也就是老虎都吃飽了，快知足吧，衣服自己穿上?！?p>　　接著，那漢子走向田田。田田平靜說道：“我自己來吧?！睗h子一愣，田田已撐起身子接過盆，動作利落地向著腰背部一傾而盡。灼燒的感覺再次襲來，田田只是皺緊了眉想著，果然是鹽水。

　　隨后田田再次伸出手，用力撕下粘住的衣服，下手之狠仿佛那是仇人的身體。漢子驚得嘖嘖稱奇，接過盆放下衣服，出門很遠(yuǎn)田田還能聽到他罵罵咧咧的聲音。

　　此時外面已經(jīng)響起喧嘩聲，應(yīng)該是種子們起來了。

　　換上新的衣服后，田田感覺整個人都清爽很多。她加大活動筋骨動作幅度，然后竟扶著墻站了起來，在旁邊男孩看怪物般的目光中艱難地一步步挪了出去。

　　那男孩心里震驚，他可是昨天親眼看見她人事不省地被抬進來，簡直是個血人，尤其是肺部的傷，差一點傷到心臟就沒命了?，F(xiàn)在她應(yīng)該呼吸都困難，怎么還能出去？

　　外面種子們圍坐在地上，正在吃飯。田田隨即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抬頭看去，看到了何明充滿仇恨的怒容，和阿蘭驚懼中帶著諂媚的表情。田田平靜地迎視，臉上無悲無喜，可何明阿蘭兩人不知為何卻心底上升一股寒意。

　　飯后，種子們?nèi)缤０憔奂饋?，等待教諭發(fā)令。教諭看到田田竟然也在，微訝后贊許地點點頭。他輕咳一聲，開始說道：

　　“一年的基礎(chǔ)訓(xùn)練結(jié)束，接下來進行內(nèi)力修煉?！?p>　　“現(xiàn)在你們盤腿打坐——”

　　田田聞言嘴角抽動，盤腿打坐！她可怎么辦？她看見周圍人已坐下，無可奈何地緩緩彎腰，身體剛接觸地面就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深呼吸，然后用腹部呼吸。氣沉丹田，感覺到一股熱流?！?p>　　此時，田田內(nèi)心有些錯愕，這豈止是一股熱流，現(xiàn)在她丹田處脹脹的，仿佛有一大團熱氣在翻滾。

　　“靜下心感受，疏導(dǎo)熱流在體內(nèi)游走，運行一個周天?！?p>　　田田心念一動，那一大團熱流立刻歡快地向前跑去。她感覺全身經(jīng)脈都被沖刷得熱而痛，勉強忍痛維持熱流運行?；氐降ぬ飼r，突然渾身一震，覺得身上輕松許多，精神舒爽，連腰背的痛感也不那么強烈了。她閉眼繼續(xù)調(diào)息。

　　教諭沉默等待了一柱香功夫，然后說：“現(xiàn)在，完成了我所說的內(nèi)容的人站在左側(cè)，未完成的站在右側(cè)?！?p>　　“你們不必驚慌，也不必欺瞞。一者是培養(yǎng)殺手，一者是準(zhǔn)備做后勤和情報人員。隱瞞真實情況者，發(fā)現(xiàn)后殺無赦?！?p>　　種子們聞言，自動分成兩隊。田田站在左側(cè)，何明、阿蘭也都向左側(cè)靠攏。站定后，左側(cè)只剩下不到一半，只有四百余人。

　　教諭揮揮手讓下人把右側(cè)隊伍帶走，繼續(xù)講解：

　　“你們具備了內(nèi)力修煉的資格。每天打坐讓內(nèi)力在體中游走幾周天，內(nèi)力就會逐漸變強，但是切記不可反向游走，不可操之過急。等你們內(nèi)力足夠強時，我會教授你們戰(zhàn)斗中使用內(nèi)力的方法和輕功。”

　　留下的人復(fù)又盤腿坐下，繼續(xù)讓內(nèi)力在經(jīng)脈中流轉(zhuǎn)。田田閉緊眼睛，感受著那團熱流愈加磅礴。全身再次劇痛，田田平靜下來，心里想著，這大概就是破而后立吧？與劇痛相抵抗的過程，也讓自己變得更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