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余音

　　當衛(wèi)英帶著分部的兩艘戰(zhàn)艦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逆熵的五艘艦船被粗暴地切成了十幾塊，正慢慢傾斜著滑入海洋之中。而最大的一塊上，頂部正端坐著一個身穿紅色裝甲的男子，在他腳邊呆坐著的卻是一位面露焦色的魁梧中年大漢。

　　艦船碎塊旁的海水中，密密麻麻的逆熵士兵宛若下水的餃子般上下沉浮著。他們或是扶著漂浮物，或是憑自身水性在海面懸浮著，但卻都不一而同地離那塊最大艦船碎塊遠遠的，仿佛那有什么洪水猛獸一般。

　　稍強者攙扶著傷者和弱者，每一個逆熵士兵都艱難地在海水中求生。

　　可即便海水上不乏懸浮著的救生艇，卻沒有一個人膽敢爬上去。哪怕救生艇被海水送到了面前，士兵們也只是唯恐不及地將其推開，不敢有絲毫遲疑。

　　在見識到上一個爬上救生艇的人被那個穿著紅色裝甲的怪物趕下來之后，所有人都意識到了自己這些人只能在海水里泡著，只因那個怪物不許。

　　而那幾個爬上救生艇的老兄，被那個怪物單手端著沖鋒槍在數(shù)十米的距離打空了一整個彈匣，身上多了好幾個窟窿，才終于因為救生艇被打爆而回到了海水中。

　　自從見到那一幕后，所有人便明白了想要離開海水的下場。

　　至于反抗，沒有一個人在看到那兩道巨大劍氣后還有勇氣向那個怪物抬槍。

　　所幸的是，那個怪物并未阻止士兵間的互相幫助，否則那些受傷的人就都等于被宣判死刑了。

　　看到了分部艦船的到來，明羽右手仿佛老鷹抓小雞一般提著中年漢子的衣領，腳尖在船體碎塊上輕輕一點，身體便躍向了較近的那一艘艦船。

　　輕巧地落在了甲板上，明羽將中年大漢隨手一甩，視線落在了穿著黑色裝甲的衛(wèi)英身上。女武神的裝甲上有著多處焦痕，就連頭發(fā)都凌亂了許多，足可見剛剛那場戰(zhàn)斗的激烈，即便是身為指揮官的衛(wèi)英都有些狼狽不堪。

　　明羽眼角微微動容，嘆了口氣，沉聲說道：“諸位辛苦了?！?p>　　目光轉到了一旁衣著整潔的緋玉丸身上，明羽心中略松了口氣，沖著少女輕輕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么。

　　衛(wèi)英等人能夠將毫無戰(zhàn)斗力的緋玉丸保護得這么好，已經(jīng)是令他滿意得有些慚愧了。他作為指揮官，必須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可能在這么多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私心，置整個分部于不顧，只關心緋玉丸一人。否則的話，就太讓人寒心了。

　　知道明羽立場的緋玉丸也很清楚這一點，也沒有輕易開口，只是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沖明羽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現(xiàn)在很好。

　　衛(wèi)英看了看不遠處那些戰(zhàn)艦碎塊，以及海面上掙扎著的逆熵士兵，連忙擺了擺手，道：“哪里哪里，都是全賴上尉大人的實力。”

　　在經(jīng)歷了逆熵戰(zhàn)艦火力全開的壓力后，衛(wèi)英能清楚的明白雙方裝備的差距。若不是有明羽這種超規(guī)格的存在，分部的眾人怕是一個都回不去。

　　即便他們之所以會來到這里，直接原因就是明羽的任務要求。

　　可看逆熵的架勢，只要分部接受了九幽探索的支援任務，與其正面相撞就已經(jīng)是不可避免的了。但若是沒有明羽的話，戰(zhàn)斗的結局定然會截然不同。

　　目光轉到了明羽帶來的中年漢子身上，衛(wèi)英疑惑地問道：“這位是？”

　　“哦?！泵饔疬@才看向了自己的俘虜，仿佛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一般，“這是對方的指揮官，似乎是一位少校吧。至于名字……你們稍后自己問吧?！?p>　　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明羽，少校心中微微一怒，但臉上卻表現(xiàn)出了理解的微笑，仿佛明羽不記得他的名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樣。作為戰(zhàn)爭的失敗者，尤其是看到眼前這位的實力后，他不敢有絲毫的脾氣。

　　畢竟，他手下士兵們的處置，全寄托在了眼前的明羽身上。

　　簡單交代了俘虜?shù)那闆r，明羽掃視了一番歷經(jīng)戰(zhàn)火的兩艘艦船，沉聲道：“我方的人員傷亡如何？”

　　聽到明羽的問題，衛(wèi)英低下了頭，眼眶微微一紅，用悲切而冷靜的語氣緩緩說道：“全軍四百零六人，死亡三十五人，重傷四十七人，輕傷八十九人，失蹤兩人?！?p>　　對于明羽而言，這些人不過是相處幾個小時的屬下。但對于衛(wèi)英而言，她們許多都是她相伴多年的姐妹啊。

　　“我…知道了?！?p>　　沉默了半晌，明羽才輕聲應道。

　　對于這個結果，他心中早已有了估計。雖然戰(zhàn)斗的持續(xù)時間還不到半個小時，但逆熵的裝備和火力還是很強的，分部這邊總不可能一點傷亡都沒有吧？

　　這便是戰(zhàn)爭，總是伴隨著死亡和犧牲。明羽對此早就有覺悟了，分部女武神們也從不缺少這種覺悟。

　　但可笑的是，這些以對抗崩壞保護人類為使命的女武神們，最終卻是死于人類同胞的手中。

　　天命與逆熵，二者的矛盾絕不僅僅發(fā)生在理念層面上。到了該戰(zhàn)斗的時候，雙方也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在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而最直接的體現(xiàn)，就是剛才那場并不漫長的戰(zhàn)斗。

　　忽然，中年少校猛地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額頭重重扣在了甲板上，發(fā)出了一道分外清脆的響聲。

　　“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過分，但請你們救救我的士兵吧！”

　　看著這個身形高大的魁梧大漢謙卑地跪在自己身前，明羽雙唇緊閉，絲毫沒有答話的意思。漆黑深邃的眼眸冷冷地盯著中年少校，眼神中不帶一絲溫度。

　　大家前一刻還在打生打死的，恨不得致對方于死地，現(xiàn)在打了敗仗就懇求對方救命，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見明羽沒有發(fā)話，衛(wèi)英也不敢輕易開口，只是一雙眼睛死死瞪著跪在地上的大漢，表達著她心中的憤恨。

　　剛剛還是火炮齊射的，恨不得將分部這一方全部殲滅，現(xiàn)在倒想著跪地求饒了。真想活命的話，方才干嘛去了！

　　“戰(zhàn)斗的命令都是我下達的，那些士兵們是無辜的。他們都還只是些年輕人而已，請你們救救他們吧！”

　　看到?jīng)]人回答，少校又是磕了磕頭，懇求著說道。

　　他能夠坦然承認戰(zhàn)爭失敗的結局，卻不想看著自己手下那些士兵全部死去，尤其是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束的現(xiàn)在。

　　聽到少校攬責的話，明羽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

　　當雪崩發(fā)生的時候，尚且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更何況是這些手持武器的士兵呢？

　　“如果我們敗了，你們會留下多少活口？”

　　眼眸微垂，明羽冷冷地問道。

　　“這……”聽到明羽的話，少校微微一滯，卻是無法回答。

　　對逆熵而言，有價值的都是天命的高層人員，但這些人通常都武力爆表，只是普通軍隊的他們沒有留活口的能力。而那些普通人員，俘虜?shù)膬r值又太低。

　　“所以……我憑什么要救你們！”

　　明羽身上的崩壞能猛然爆發(fā)，怒喝道。

　　狂暴的崩壞能所激起的氣浪瞬間將中年少校掀飛數(shù)米，連衛(wèi)英都有些承受不住地后退了幾步。

　　對于分部女武神所做出的的犧牲，明羽無法視而不見。若是他輕描淡寫地選擇救援的話，他要如何面對那些犧牲的女武神們，又要如何面對艦船上還活著的女武神們。

　　“我…”

　　少校一愣，可他知道自己無法回答。只能重新爬到明羽身前，使勁叩頭，連額頭一片凄紅都顧不得了。

　　他身上唯一有價值的就是逆熵的情報了，可這卻是違背自身原則的事情，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種事情。

　　否則，即使那些士兵能夠回到逆熵，也只能是淪為炮灰的下場。

　　“羽大哥！”

　　見場面陷入僵局，緋玉丸忽然大聲叫道。

　　看到明羽望過來的目光，緋玉丸堅定而又緩慢地搖了搖頭。

　　以緋玉丸對明羽的了解，她很清楚明羽不是那種漠視生命的人。即便他此刻由于憤怒而選擇了見死不救，過后必然會陷入深深的自責和愧疚之中。

　　抬頭看著依舊湛藍清澈的天空，明羽緩緩閉上了雙眼，壓下心中沸騰的情緒，一字一頓地說道：“一百七十三分鐘后，對那些人展開救援?！?p>　　明羽不想救那些人，可他也做不到見死不救。盡管最后選擇了妥協(xié)，可他也不愿輕易放下，至少也要讓逆熵這些人銘記自己所造成的傷痛。

　　“通知分部留守人員派一艘運輸艦前來，收容俘虜?！?p>　　“休整之后，任務繼續(xù)！”

　　下達完命令之后，明羽再也不看中年少校一眼，徑直向著船艙走去。

　　“是！”聽到明羽的命令后，衛(wèi)英微微一愣，卻還是選擇了執(zhí)行。即便是她，也無法對如此多條人命視而不見，哪怕他們曾經(jīng)是敵人。

　　冷冷地瞥了一眼仍跪在地上不住道謝的少校，緋玉丸眼底閃過一絲厭惡。雖然她勸說明羽放下心中的憤怒和仇恨，可這并不代表她就會對原諒這些人犯下的事情。

　　冷哼一聲，緋玉丸轉身便跟上了明羽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