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羲遠遠地就看見水臨淵抱了一摞書過來,偏裝作沒看見扭過頭去。
水臨淵也不管他樂意不樂意,將書往吾羲面前一放?!澳愕ば牧x膽,你娘柔情俠骨,是誰教出來這么小性兒的你?”
吾羲賭氣道:“你呀!你是我?guī)煾?,除了你還能有誰教我?教不嚴(yán),師之惰!”
水臨淵:“師父領(lǐng)進門,修行靠個人,別把你好的壞的往我頭上撇?!蹦昧艘槐緯狒藨牙镌遥骸皫煾敢簿褪莻€領(lǐng)路的,你想登堂入室,還得自己用功!”
吾羲接過書,瞥了一眼:“這是什么呢?”
“你支脈受損,坤道內(nèi)功學(xué)不了了,學(xué)乾道內(nèi)功吧!這是我從掌門和任師兄那里借來的內(nèi)功心法,你多看看吧!”
吾羲拿過來一本書,撇嘴道:“支脈受損,是不是就再也成不了一等一的高手了?”
“這可不一定?!彼R淵盤坐吾羲面前:“鯤鵬就只開了任督二脈,還不是成了一等一的高手?”
“真的?”吾羲瞪大了雙眼。
“當(dāng)然是真的?!?p> “那怪老頭只通任督二脈就那么厲害,連掌門師叔都打不過他!那要是經(jīng)脈全開,乖乖……不能想?!蔽狒梭@嘆不已。
“正是因為沒有全開經(jīng)脈,所以能專注乾道內(nèi)功,把乾道內(nèi)功練到極致。”
“什么是乾勢內(nèi)功?”
“就像道分陰陽,氣力也分剛?cè)?,陽剛之力為乾,其勢強勁剛烈,能摧枯拉朽;陰柔之力為坤,其勢綿柔和煦,但無孔不入?!?p> “聽起來好像還是乾道厲害一些?!?p> “那可不一定……陰陽相生也相克,所謂強弱,也不過是陽盛陰衰、陰盛陽衰之間的變化,功夫也是一樣。你說乾道比坤道厲害,你回頭找你知閑、知間兩位師兄比劃比劃去!”
“那我哪能打得過,我這才剛?cè)腴T不久的弟子,能跟已經(jīng)悟道的師兄比?”
水臨淵點頭:“這就是了,術(shù)有相克,但強弱在于武學(xué)境界?!?p> 吾羲點點頭:“我懂了?!?p> 小孩兒低頭的樣子頗是乖巧,水臨淵捏了捏腮幫子:“你想不想學(xué)最厲害的乾道武學(xué)?”
“想!當(dāng)然想!”
“現(xiàn)在就有個現(xiàn)成的厲害師父,你想不想跟他學(xué)?”
“比你還厲害嗎?”
“比吾昊陽還厲害!”
“學(xué)!我要學(xué)!這個師父在哪里?”
“在后山,寒煙林里等著你呢!”
“若樸師兄……”吾羲嘆道:“他真的那么厲害么!”
“錯!是你鯤鵬師爺!”
吾羲倒吸一口氣:“你倒是不怕他打死我!”
水臨淵扯了扯吾羲的臉:“你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我就算是九條命也不夠他發(fā)一次瘋呀!我身上這傷才剛要好,再說那密林不是禁地么……”
“是這樣的……你若樸師兄呢,是決意不出寒煙林了,所以呢就需要有個人給他和鯤鵬送飯去,我琢磨著,你若是能借這個機會去跟鯤鵬學(xué)武,那造化可大了!”
吾羲一臉的控訴:“那你可省心了!就放著我冒生命危險去跟那怪老頭學(xué)武,我都快叫你一年師父了,你正經(jīng)教我有幾天?”將手按在水臨淵心口:“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不覺得缺斤兩嗎?”
水臨淵氣笑了:“我良心都超重了!人家弟子可都是要繳教習(xí)費的,你繳過嗎?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我這里花銀錢?我救了你小子的命,讓你白吃白喝白住,結(jié)果你倒說我沒良心!你爹娘就這么教你忘恩負義的?”
吾羲聽他說這些,忙縮了手低下頭:“我知道你對我的恩義大……我也是想早早的學(xué)成功夫給爹娘報仇,心里著急……你待我和桃桃的好,我們知道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在你面前我們就總不自覺的放肆起來,我是一時失言胡說八道的。”
眼看著小孩兒說著說著要紅眼圈,說到底還不是自己給了他們放肆任性的膽?
水臨淵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我是大人,不跟你這小人兒一般計較。你若真心想學(xué)上等內(nèi)功,就常去后山看看。費那么大功夫救回來你性命,我總不會害你。”
吾羲一想也是。
水臨淵又道:“武術(shù)招式,變化無窮,學(xué)是學(xué)不完的,還需要大量的時間去練習(xí)才能熟練運用。況且真正對敵的時候,瞬息萬變,根本就沒有時機去想用何種招式應(yīng)對。很多人都流傳功夫‘唯快不破’的說法,我卻不認(rèn)同,因為這些都是招式的變化。當(dāng)一個人實力足夠強,快慢都無所謂了,這便是‘無招勝有招’了。招式占先機,實力定勝負。”
吾羲問:“那怎么能有足夠強的實力?”
“增強內(nèi)力。如果你的內(nèi)力像寒煙林里的鯤鵬一般強勢渾厚,不需要什么招式,就能不變應(yīng)萬變?!?p> 吾羲提著食盒惴惴去往后山,只覺得密林的通道如同猛獸的巨口,等待著吞噬自己。把心一橫:來也來了,哪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剛踏入密林通道,一陣刺耳的哨聲呼嘯而出,通道正前方,人影瞬間閃現(xiàn)。
“是你?!比魳悴⒉惑@訝吾羲的出現(xiàn)。從他手中借過食盒,那里面裝了夠三個人吃一天的食物,問道:“你要進來嗎,他現(xiàn)在不瘋。”
吾羲點了點頭,心里卻充滿了不安。
若樸牽了他的手,穿過通道,又穿過一段山林,霧氣漸漸彌漫、濃厚。若樸也不見遲疑,行走如常。
二人行于煙霧之中,猶如游走幻界仙境。吾羲左顧右看,只覺周圍到處是濃霧,什么也看不清?!皫熜?,這里大霧遮眼,路都看不清楚,你怎么就知道怎么走呢?”
“這八卦千障寒煙林,按照奇行八卦布陣,懂得這個陣法規(guī)律便知道怎么走了,閉著眼都能走?!?p> “上次來的時候,林子里鈴鐺亂響,這回怎么沒有了?”
“鈴聲和煙幕的目的一樣,遮目亂耳的,這林子底下有細微的玄機,人若是在里面走錯了方位,便會有不同方位的銅鈴作響,從鈴聲就可以判斷出這人在何處?!?p> “所以你上回也是聽鈴聲找到我的?”
“對?!?p> 吾羲想起上次長生和長白原地呆了半夜,若樸找了一夜也沒找到?!叭绻也粍樱闶遣皇蔷驼也坏搅??”
若樸道:“離得遠就找不到了,如果離得近,或許能找到?!?p> “師兄怎么找?”
“這林子里的活物都是有氣息的。當(dāng)你內(nèi)功心法休息到一定火候,就能聆聽到周圍的一切聲音,無論那聲音多么微小,都能聽的清楚?!?p> “我知道!”吾羲也忘了緊張:“我之前沖脈時,總會聽見耳邊什么聲音都很大、一清二楚,然后又什么都聽不見了……”
“你那是開悟了,達到了無為自化、清靜自在的狀態(tài)?!?p> 正說著,隱約有敲打之聲。想來這寒煙林里也該只有自己、若樸,此外就是那瘋老頭了。“師兄,這是什么聲音?”
“上次是師父和師叔祖打斗,毀了茅屋,師叔祖在修房子。”
吾羲一時咋舌,那瘋老頭不瘋的時候,倒也認(rèn)事?這若樸也是,當(dāng)初一氣之下對著鯤鵬拳打腳踢,眼下又恭恭敬敬地稱‘師叔祖’了。
若樸忽然道:“他過來了?!?p> 一陣嚯嚯的奔走聲越來越近,周圍鈴聲大作,濃霧里高大的身影突然顯現(xiàn)。鯤鵬手里拿著錘子過來,看著若樸,一臉的開心,仿佛聽到有糖吃的孩童。
鯤鵬立刻就看到了旁邊的吾羲,立刻齜嘴笑瞇瞇,露出個甚是令人生怖的表情,伸了大手朝吾羲抓來。
吾羲正要后退,那只大手被若樸攔?。骸澳惆讶藝樀搅?,他以后就不來了!”
鯤鵬怯怯看了一眼若樸,收回手去,很是吃力的發(fā)了個音節(jié):“不!”
若樸道:“你乖乖的,他以后就常來跟你玩?!?p> 鯤鵬一個勁猛力點頭。
誰要陪你這瘋子玩?吾羲心內(nèi)暗暗叫苦,要不是想偷學(xué)神功,誰要來看這個隨時可能會發(fā)瘋的怪人?
茅屋已經(jīng)修的差不多了,還剩下半邊屋頂。
三人在破茅屋里席地而坐,中間擺著食盒。若樸把飯菜布好,開始吃飯。
鯤鵬見沒有吾羲的飯菜,將自己的推給他,比劃了扒碗的動作:“吃!”
吾羲搖了搖頭:“我吃過了?!?p> 鯤鵬這才端了自己碗筷吃起來,還不待若樸吃幾口,那邊鯤鵬已經(jīng)將飯菜都包在了嘴里,起身去旁邊不知道扒拉什么。
正奇怪時,鯤鵬抱了一對家伙事過來,呼啦啦抖在吾羲面前:榔頭、棒槌、錘子、鐵鍬、棍子、鏈子……
吾羲不思其解。
若樸放下碗筷:“他想你跟他一起玩。”
“玩?”吾羲更驚訝了,這么一個不知道多大歲數(shù)的老頭,要玩這些東西?連自己都不屑玩這些的!
“他瘋了之后神志全失,漸漸的才恢復(fù)了點良識,他現(xiàn)在的心智,還不如一個的幼童。”
鯤鵬不高興起來,皺著鼻子,朝若樸道:“瘋!”
若撲解釋道:“他不喜歡聽別人說他瘋。他的嗓子被燒壞了,說不清楚話,連不成句?!?p> 鯤鵬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啊’了一聲,又?jǐn)[擺手,低頭撿弄地上的物事了,似乎在選擇比較。
吾羲看著鯤鵬龐大的身軀蜷在面前,擺弄地上的物件,暗自忖度:水臨淵讓自己跟這個怪老頭學(xué)最厲害的乾道內(nèi)功,這老頭這個樣子,要怎么學(xué)?
鯤鵬終于選好了,一手拿了木棍,一手拿了榔頭,舉在吾羲面前。
吾羲雙手去接,鯤鵬卻縮回雙手,搖了搖頭,又都舉到吾羲面前。吾羲茫然看著若樸。
若樸忖道:“大概是讓你選一個?”
吾羲選擇了榔頭。鯤鵬高興起來,竄起來,拿著棍子做一棒又一棒子揮舞起來,然后殷殷看著吾羲?!按颉?p> 若樸皺了皺眉:“不能打!你力氣那么大,等下傷著他!”若樸看吾羲:“他想讓你跟他對打?!?p> 吾羲正想著偷師,當(dāng)下要答應(yīng),又想到鯤鵬內(nèi)力深厚:“那他還不得打死我?”
鯤鵬忙又比劃了個很輕很慢的動作:“慢……”
吾羲又看若樸,若樸朝鯤鵬道:“那你要極輕極慢,但有些微傷人,他就再也不會來了!”
吾羲拿了榔頭起身,心下惴惴,卻見那邊鯤鵬果真以極慢極緩的動作將棍子劃過來,又忍俊不禁,覺得滑稽。
當(dāng)下一榔頭朝那木棍揮過去,發(fā)出“嘣”的一聲,榔頭仿佛敲在鋼鐵巨石上,鯤鵬手里的木棍紋絲未動,倒是將自己虎口震得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