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昊陽到了孤鶩峰下,滿山劍奴拉弓搭箭,都遙指著他。
孤鶩峰的箭,例無虛發(fā),其準頭毫厘不差想要射眼珠子,那必定是正中瞳仁,連眼睫都不會挨上。
其箭迅疾狠厲,且后勁強韌,停在骨肉里也要震蕩得骨肉零碎。況且箭頭本就比尋常箭頭更長,但是棱刃多,箭枝卻更細,因此更致命,若中箭,流血更快更多。
尋常的箭,若不致命便只是傷人,但孤鶩峰的箭,支支要命。
“我來找黃連?!?p> 吾昊陽面前站了一身鴉色的中年男人,有些駝背,一雙眼睛雖然小,卻不安分地亂竄。
“區(qū)區(qū)是孤鶩峰內(nèi)務(wù)執(zhí)事莊佯?!鼻f佯作了一揖,將吾昊陽往階梯上引,笑容可掬的樣子:“請?!?p> 吾昊陽剛踏上臺階,滿山劍奴百箭齊發(fā),漫天箭雨呼嘯而至。吾昊陽立即使了個“斗轉(zhuǎn)星移”,退到階下,朝著莊佯怒目而視?!笆裁匆馑?!”
莊佯又是恭敬一揖,還是那張笑的滿面春風(fēng)的臉:“無約無故入孤鶩峰者,但憑本事?!?p> “無約無故?”吾昊陽拔出刀?!叭缌顚ξ乙材贸鏊呐深^了?他黃連的臉皮倒是越來越厚了!”
“孤鶩峰的規(guī)矩,外人未經(jīng)許可擅入孤鶩峰者,格殺勿論。但還有個規(guī)矩是:出入隨意、但憑本事。孤鶩峰若是攔不住閣下,閣下想要去哪兒、找什么人、要什么東西,且憑心意,只要有本事。”莊佯手臂一揚,還是引向階梯。
吾昊陽拔了刀擱在莊佯脖子上,莊佯僵著身子紋絲不動,臉上卻看不出來絲毫慌亂:“閣下曾受已故峰主師恩,曾和許峰主說,絕不拔刀與孤鶩峰子弟為敵,今日又何必來嚇唬區(qū)區(qū)?!?p> 吾昊陽看了看莊佯:“你怎么知道?”
莊佯笑了笑:“十年前許峰主給閣下送行,于此處告別說了這話。區(qū)區(qū)當時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弟子,閣下不記得區(qū)區(qū)也是理所當然?!?p> 吾昊陽收了刀,瞥了一眼峰頂?shù)娘w鳶臺,又看了看各處閣樓,處處閃著箭矢的寒芒:“從前來的時候,可沒這規(guī)矩。”
“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鼻f佯不慌不忙地掏出帕子,擦掉脖子上的血跡——吾昊陽收刀時,故意蹭破了皮?!艾F(xiàn)在是黃峰主統(tǒng)領(lǐng)孤鶩峰,倘若規(guī)矩都是一層不變的,那改朝換代、新舊交替的意義在哪兒呢?”
吾昊陽懶得和這人打言語機鋒:“他黃連是什么意思?”
“峰主的心思,我們下面的也摸不準,閣下上去問問,不就知道了?”莊佯轉(zhuǎn)身上了臺階,一面走一面回頭,還是那副謙恭引導(dǎo)的樣子?!皡^(qū)區(qū)給閣下帶路?”
吾昊陽剛一上去,箭雨就密密麻麻地射過來,擦過莊佯的發(fā)際耳畔、袖邊衣角,精準無誤地指向吾昊陽。吾昊陽心知這是黃連故意為之,想要見他,必定要闖過這箭陣。于是當下集中精力,橫刀以極快的速度將眾多流矢打落,速度之快,只能看見吾昊陽周身的刀光殘影。
飛鳶臺上,奚女看著山腳下箭矢紛飛:“你想做什么?你明知道這些攔不住他?!?p> 黃連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就是不想讓他舒坦而已?!?p> 黃連看著山下,忽然眼尾一挑,只見吾昊陽趁換箭的間隙,脫了外袍,單手一揮,猶如揚起一面黑色的巨旗,將飛來的箭羽瞬間揮落。再換箭的間隙,吾昊陽已經(jīng)騰身而起,憑著輕功在各個閣樓間飛躍穿梭,箭羽追擊不及,射入了山中、閣樓。
箭無虛發(fā)的孤鶩峰,在吾昊陽面前如同一句戲言。但是黃連卻嗤笑道:“功夫真是越來越好了,不過他跳來跳去的樣子,真像個跳蚤。”
吾昊陽且戰(zhàn)且進,不多時已經(jīng)接近飛鳶臺的閣樓了,他猛地一個飛躍,徑直朝著飛鳶臺的窗戶襲來。
黃連雙眼一瞇,忽然出手將吾昊陽擋在窗外。
本欲直接躍入窗戶的吾昊陽,突然遭遇攻擊,只得一掌應(yīng)戰(zhàn),另一手持刀破窗借力,才不至于墜落下去。
況且單手應(yīng)戰(zhàn),還要使刀借力以保持平衡,實在吃力。于是虛晃一刀,朝黃連砍了過去,黃連下意識往后撤退,長刀直接砍破了窗欞。
一片木屑與灰塵紛飛中,吾昊陽翻了進來。
黃連拂袖趕了趕周圍的塵土,看清吾昊陽巋然不動的身影:“數(shù)年不見,你功力精進了不少呢!”
吾昊陽朦朧中見閣中無其他人,便收了刀:“方才交手,你似乎內(nèi)力不繼,可是有內(nèi)傷?”
黃連聞言一頓,嗤笑一聲:“我本以為,你第一句會問奚女?!?p> “奚女呢?”吾昊陽看清黃連,他比上一次又顯得滄桑了些,面色灰白。
黃連笑了笑,看著吾昊陽卻不回答,冷冷看他。
吾昊陽道:“大哥,你為何還要糾纏我們?”
黃連聽了那一聲“大哥”,忽然晃了晃神:“還管我叫大哥呢……我暗算你那么多次,還險些殺了你,還是不記仇呢?”
吾昊陽聽了這話,皺了皺眉:“你畢竟是我大哥。你救過我一命,我便欠了你一命,你要殺我,那也是……”
“你少在我眼前擺這種大義凜然的做派!”黃連突然生氣起來:“你擺出這種浩然正氣的樣子,不就是……不就是想提醒我,我是個小人么?!我心里清楚得很,用不著你提醒!我看你這幅樣子看夠了!看起來就倒胃口!”
吾昊陽想要張嘴解釋,頓了頓,還是沒有張口,任他斥罵。
待黃連罵夠住口。吾昊陽道:“奚女呢?此地陰寒,奚女受不得濕冷……”
黃連冷笑一聲,本來想轉(zhuǎn)身坐下,卻見桌椅落滿灰塵,便走了兩步:“那可就遭罪了……她以后都要留在這里了?!?p> 吾昊陽眼神忽然暗下來:“你什么意思?”
“我要歸元心訣?!?p> 吾昊陽靜了片刻:“你怎么會想要這個?”
“我一直在琢磨,你我相識之初,明明你功力在我之下,甚至后來強出風(fēng)頭還被人毀了丹田氣海,再不能修習(xí)內(nèi)功??墒呛髞砟愕膬?nèi)功突飛猛進,瞬間在我之上,乃至于后來日日精進,甚至于在一言堂與九大門派掌門交手,學(xué)了他們功夫不說,還能融匯貫通……”黃連看著吾昊陽:“細想來,這些都是咱們遇上那個瘋老道之后的事情……
“你不過是施舍了半只雞給那個瘋老道,可那瘋老道卻纏了你半個月,非要傳你勞什子‘歸元心訣’,我們都當笑話看來著……你開始也煩來著,后來真的跟著那瘋老道練了。你后來武學(xué)一日千里,想必和那‘歸元心訣’脫不了干系吧?”
吾昊陽心中突地跳了一下:“你要歸元心訣做什么?”
黃連單手覆上氣海:“你給我的‘鳶飛戾天’和‘望峰息心,讓我真氣震蕩,氣海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