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日暮倚修竹,初見仙人萼綠華?!睏钚▲P走在綠萼梅林中溫言說道,“這首前朝詩人的七言,頗是符合此情此景?!?p> “公子,仙人在何處呢?”華年不解問道,他自然知曉楊小鳳不是自比仙人。
楊小鳳并未立刻回應,略略沉吟之后才接著說道:“倒是有位詩中的謫仙人吟過‘上元點鬟招萼緑,王母揮袂別飛瓊’也是對這綠萼梅極高頌詠?!?p> “但是說起詠綠萼梅的詩句,我最喜愛的還是李義山那句‘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蘭香去未移時’,萼綠華到來的時候自由自在,說來就來;杜蘭香青童接駕也是說走就走,立時歸返?!睏钚▲P不禁神往的看著眼前一顆梅花樹。
華年和周枚慍倒是不太明了,華年似乎懂了那種向往自由之感,周枚慍從“天漢日暮”開始就沒聽懂。
一旁伴著的店小二卻不知道為什么,覺得這位貴公子此刻竟然離他很近很近。
當然不是兩人站的很近的原因,因為哪怕剛才在兩人只隔數(shù)步之遙時,他心中也甚為明了其中的隔離感。
可在這貴公子感嘆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種,一種他有時候偷懶一個人悄悄在迎仙樓上層,看那夕陽落下的寂寥感,他卻說不清,也捉不到那股感覺是什么。
看著那和華年差不多大小的店小二正頗為無禮的看著自己,本該發(fā)作的楊小鳳卻只是轉(zhuǎn)過身。
“你回去吧,傳話回去,任何人都不要來我這小院?!睏钚▲P只是冷淡的丟下一句話,言語中已經(jīng)不再有剛才吟詩時候的溫柔。
店小二剛回到迎仙樓,一時間眼花繚亂起來。
晉王府竟然派了足足十名妝容齊整,其中或是艷麗奪目、或是清純可人再或者是風韻萬千帶著熟透的葡萄似風情的婢女前來迎仙樓。
正在跟晉王府管事的人說著什么的迎仙樓掌柜的,看見店小二回來,便招手將他叫過去。
待掌柜的說明事由,竟然是要他將這姿色上等的婢女送去百魁院中服侍。
店小二心下突然一想那公子還真是料事如神,方才唯一跟他吩咐的話,剛回迎仙樓就立時遇到了。
在店小二將楊小鳳的話帶到之后,晉王府的人也不再過多糾纏,但是卻吩咐那十名美的不像樣的婢女就留在迎仙樓里。
百魁院最大的間屋子里,周枚慍正忙忙碌碌的收拾著。
其實百魁院平日里沒客人的時候,迎仙樓倒是每日都會有人來打掃干凈,此刻周枚慍是在把繁復的東西清出去。
“鳳哥,咱們什么時候去鴻羽成均呀?”私下無其他人,華年也變得隨意起來。
“我在想……怎么去?!睏钚▲P捧著手爐說道。
“啊?”華年對此稍微不解。
楊小鳳露出一股不好意思的樣子,順手把束起的頭發(fā)拉散,說道:
“本來你自己去呢,我是準備盯著你,讓你自己闖過那旭王峰然后在海無涯找鴻羽成均的?!?p> 華年瞬間明了:“所以有路可以直接就到鴻羽成均,不需要披荊斬棘翻山越嶺嗎?”
看著華年不善的眼神,楊小鳳忙喚過來周枚慍。
讓周枚慍去迎仙樓,讓他們準備些晉陽本地民間的糕點吃食,再備一桌當?shù)靥厣貌?,一會兒他就過來。
吩咐完周枚慍,又轉(zhuǎn)身幫華年整理了下衣服,擠眉弄眼的笑著說道:“這就給華年大仙俠賠罪!走吧小仙人,賞臉移駕迎仙樓。”
華年看他這副神色,倒是氣不起來,說道:“世子殿下就是不怕麻煩,頭發(fā)剛散開,又得束起咯!”
迎仙樓里面并沒有單獨隔出的雅間,整個用餐的地方也總共只有三層,至于住店則是在酒樓后面。
楊小鳳三人的桌子在三樓靠窗處,除了他們這一桌,這一層竟然已經(jīng)坐滿了。
要知道迎仙樓用餐的價格不菲,便是去白玉京中也不是普通富商品用得起的。
就單單說那最普通的老鼠窟元宵,一手拿得起的一小碗在外面小店中也就不到二十文錢,可是在迎仙樓卻足足要十貫錢,也就是十兩銀子。
堪堪是有數(shù)百倍的差價,不過那迎仙樓也不是獅子大張口,其中所產(chǎn)與普通的老鼠窟元宵大有不同。
普通的老鼠窟元宵用的是晉祠花塔村一帶產(chǎn)的江米,餡料有芝麻、桂花、玫瑰、花生四種味道。而餡料中的玫瑰花、桂花都只采用半開的花朵。
迎仙樓的老鼠窟元宵用的卻是胭脂米,這種胭脂米異常的細膩油亮且色澤紅潤,煮熟之后便能溢香四座,口感彈軟滑嫩余味無窮。
況且,胭脂米本就是皇家御用的米種,每年產(chǎn)出甚少,其中最上等的一多半去了白玉京中,又一小半去了青帝城中,剩下也被達官貴人王孫貴胄分食一空。
迎仙樓中的胭脂米是在漢王朝第二位皇帝任下,因為鴻羽成均開門戶納天下于晉陽,特別每年發(fā)了些給迎仙樓,以示恩寵。
又因為迎仙樓大廚在滾元宵時,力道、方向的講究別有不同,吃起來的勁兒也同尋常元宵不一。
至于元宵的餡料更為講究,選取的并不是半開的花瓣,而是專門摘那開的最早的一批花瓣,炸制之后,因為花瓣厚實,其中外層焦脆但是內(nèi)里依然嫩滑,便只取其中最嫩的哪一點為餡兒。
所以這老鼠窟元宵并不是有了十兩銀子就能吃到的。
楊小鳳他們來的時候是臘月寒冬,自然是吃不到最為精彩的鮮玫瑰餡兒,他也是頗為遺憾。
也正是這一大碗胭脂米老鼠窟元宵惹來了麻煩。
一旁不遠處的一桌子人眼睛甚尖,看見三人的元宵同自己所點的元宵色澤不同,細細聞來后,亦有異香漂浮。
那桌人喚來一名中等身材看起來比周枚慍還年輕,約莫三十多歲的店小二,也要來幾碗胭脂米老鼠窟元宵。
那名中等身材的店小二也不拿銀子說事,他知道走進迎仙樓的沒誰短缺十兩銀子,只好賠笑說:“客官,不巧了,那邊客人點的已經(jīng)是今日最后一份了,要不您再加點別的?”
“前日我們問起也是沒有,今日問起也是沒有,為何那桌人就有了?”那桌人中一名較胖者喝問著店小二。
“那幾名服侍一旁的侍女,為何我們這桌子沒有,為何其他桌也沒有?”那桌人中另一個跟著叫囂起來。
這倒是勾動了滿層男士的不滿,大家似乎都對此頗有微詞,自從楊小鳳一桌子人來了之后,前前后后那么多風格不一的美人兒輪流上菜添酒,陪在一旁。
而這層的人大多數(shù)是收到了鴻羽成均的邀請或者錄取許可的信箋,又或者是本身就已經(jīng)就讀于鴻羽成均的學生。
算是一堆天之驕子聚集在此了,論起來對楊小鳳倚紅偎翠,明明只坐在角落卻感覺像在整層樓的中心,那種感覺自然令人不悅。
一時間整個迎仙樓這一層喧嘩鬧騰起來,楊小鳳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說道:“都閉嘴吧,安靜吃飯,不吃就出去。”
他聲音并不大,說著還慢條斯理的撥弄碗里的元宵,似乎并沒有說出什么命令式的話語,倒像是嘮家常。
嚴格說來其實也就最近幾桌人聽見他說什么了,遠處的桌子都是聽人傳話,變成了“吃完趕緊滾”,“吃什么吃,你們也配在迎仙樓吃飯?”諸如此類的話語。
最近的那一桌,也就是先前嚷著要胭脂米老鼠窟元宵那一桌開始有了動作。
這桌人總共四男二女,正是剛才說話的較胖的那名男子走了過來。
這人神色頗為倨傲,臉色黝黑,開口也不客氣說道:“三位看著面生,應該是新入學的師弟們吧?”
言語間這人倒是表露身份,正是鴻羽成均的學生,也就是楊小鳳三人日后的師兄。
見沒有人理他,三人甚至都不看他,而這一層樓的人默默還在給他加油打氣,想看看他要怎么發(fā)作,一時間也算是安靜起來,除了那無人留意的匆匆離去的店小二再沒有別的動作。
“哼,把你們這鍋元宵孝敬給師兄們吧,等你們?nèi)雽W師兄們自然會好好照顧你們。”胖子面有怒意,言語中帶著威脅。
“小聾蛋,公子剛才說的話,你記得嗎?”華年突然問周枚慍道。
“別說話,好好吃飯,不然就出去?”周枚慍回憶道。
回答完華年的話,周枚慍便站起來要走向那胖子,看那個意思就是要把這胖子趕出去了。
其他人看見楊小鳳如此霸道,一時間捉摸不透也不發(fā)聲,心思玲瓏的已經(jīng)看見店小二去報信,自然等待著迎仙樓自己來處理,樂的看場好戲。
果不其然,周枚慍對著那嚴陣以待的胖子還沒開始干什么,迎仙樓掌柜的呼哧呼哧的跑上樓來,后面還跟著個戴著虎皮氈帽,身高似乎快有三米些許的大漢。
一時間樓上眾人都被那大漢吸引了目光,迎仙樓一層樓也有三米左右的高度,那名大漢走到這一層竟然還微微駝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