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詠青的臉龐一直縈繞在李絳薇的腦海之中,使她久久不能入睡。
禇詠青并未強硬要求李絳薇擔這個東宮伴讀的位置??墒撬龥]有選擇拒絕,不僅是因為禇詠青的一番肺腑之言,也是為了遠在桓岳書塾讀書的妹妹。
三年時間太長,保不準其中會有變數(shù)。倘若封家反悔,不讓李絳蕓繼續(xù)考試,那么他們姐妹兩就真的一點反抗之力都沒了。
能成為東宮伴讀,在家中也可掙得一席之地。與父親交涉時,也能硬氣許多。
李絳薇不禁想起那次在淮滎侯府與褚詠羿見面的場景。
“你要不要自己成為妹妹的靠山?”
如果這不算是處心積慮、別有所圖的詢問,那便是一語成箴了。
聽過淮滎侯的一席話,李絳薇只覺得成了伴讀的好處有多了一分。自己妹妹能夠中舉當官,自己在朝中也可幫襯一二。
越想,李絳薇越是想笑。
真是一個無法拒絕的誘惑。
然而此行的風險,同樣不可小覷。禇詠青的處境不容樂觀,無論是朝堂的態(tài)度,還是皇上的態(tài)度都對皇姬不利。成為東宮伴讀,就意味著她也會被卷進這場漩渦當中。
伯府和侯府,都沒有足夠震懾人心的實權。而虛名,并不能成為宮中行走的武器。
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
褚詠青的行動,要比她想象的更加迅速。不過四日光景,就有公公來安遠伯府宣皇上口諭,同來的還有眾多賞賜。
其中不僅有金銀珠寶,還有宮裝書本。一箱箱抬進安遠伯府中,令府內接駕的眾人震驚不已。
李絳薇小心翼翼的回話,而后再次拜謝。安遠伯府也適當?shù)姆钌霞殄X。送走使者,原本在一旁靜靜侯著的錢氏突然發(fā)話:“圣上的賞賜全部收入公中。來人,將東西抬下去?!?p> 大步一跨,李絳薇擋在箱子前,阻止了想要靠近箱子的仆從。
“母親,這是何意?”
錢氏抬手,下人的動作一頓。
“圣上口諭,安遠伯府教導有方。封你做東宮伴讀的同時再加賞賜。這些物件金銀,本就是賞賜給安遠伯府的東西。家中的中饋由我主持,當然憑我處置?!?p> “圣上可不曾提及這是贈給安遠伯府的物件。”
“可圣上也未提及是贈與你的物件,不是嗎?”錢氏義正言辭的說道:“圣上只提及‘特賜’二字。”
母女二人在家門口爭奪賞賜的事,傳出去不好聽。李岳然有些惱怒,但這二人渾然不覺仍舊強硬的對峙著。
雖然使者沒有特意提及賞賜是交給誰,然而其中的書本宮裝等物件,顯然是給李絳薇準備的。也只有即將進宮的李絳薇,才用得上宮裝。
“使者還未走遠,母親可要親自問問使者?”
“你要是想同我爭,那便親自將使者請來?!?p> 李絳薇皺眉,不可置否。錢氏硬氣的說道:“就算這些東西是圣上賜予你的??晌沂悄隳赣H,難不成替你保管還要過問你的意思?”
李絳薇恭敬的低頭,道:“女兒不敢?!?p> “既然不敢,就不要多生事端?!?p> 見李絳薇沒給回應,錢氏冷哼笑道:“既然四丫頭的想法多,不如你來當這個家。如何?”
此話一出,不僅李絳薇大驚,連在場的李岳然、封氏還有李絳芩都震驚不已。
“阿娘!為何?”
錢氏忽略李絳芩的疑問,沖著李絳薇一笑,再度追問道:“四丫頭?”
暗嘆之后,李絳薇沖錢氏一拜,道:“還請母親收回這話。”
錢氏收斂笑容,看向賞賜的箱子。下人們得了指令,上去將箱子抬起,往庫房抬去。
“散了吧。四丫頭還要收拾收拾,過段日子好進宮呢?!?p> 這招以退為進,當真打到李絳薇的死穴上。管家一事,她是千萬不敢接下的。本就是晚輩,越過母親和嬸嬸來執(zhí)掌中饋,名不正言不順。而且,她對管家完全沒有經(jīng)驗。
無人照拂,又無人教授,直接掌管一個大家庭,太容易出事。一旦出事,還要請錢氏出面解決。好名聲全都落在錢氏身上,而她只能得一個不自量力的名頭。
李絳薇咬緊嘴唇,只能目送賞賜離她遠去。
她并不是不舍得金銀財寶,而是厭惡這種無能為力。
錢氏的決定令李岳然震怒,礙于顏面沒有當場發(fā)作。等他們夫妻二人回到溶月居后,李岳然便屏退下人,橫眉豎立對錢氏呵斥道:“今日行事未免過于刻薄!就算使者沒有明說賞賜交于絳薇,可這賞賜究竟給誰的,在場諸位能聽不懂?”
“那又如何?”
“你就不怕在外落得一個苛待的名聲?”
錢氏不愿與他大吵,淡漠的脧了一眼,說道:“正因如此,我才要當這個惡人保留老爺?shù)哪樏?。老爺可知道今年安遠伯府莊子上能收上多少米糧?鋪子能掙多少金銀?”
不曾當家的李岳然,當然說不出口。
“老爺可知道前些日子久久無雨,田里長得糧食比去年少了多少?”
李岳然的怒意,化作茫然。
“老爺可知道安遠伯府今年的進項,已撐不住府上的嚼用?”
李岳然默而不語。
“若我不當這個惡人,這安遠伯府的體面可就再也撐不住了!老爺要是不信,我可以將往年的賬本都拿出來同老爺核算!”
錢氏這般強勢的話語,讓李岳然心中打鼓。
“怎會如此?”這一聲又一聲的詢問,讓李岳然緊張不已,“幾代的積蓄,怎能說沒就沒?”
“幾代的積蓄?老爺是說那些鋪子嗎?”錢氏覺得有些好笑:“那些鋪子從我剛一接手就是虧損的,經(jīng)營好幾年才賺了些銀子。今年歉收,這些新掙的錢還要填補莊子上的虧損?!?p> “怎么會這樣......”
錢氏眼眶紅腫濕潤,豆大的眼珠滑落臉頰。
“為了縮減開支,分配到院里的下人是能少就少。按照伯府的規(guī)制,一個小姐該配兩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再陪其他粗使丫鬟和婆子。我們伯府,先不說庶出的四丫頭,就是我嫡親的芩芩也不過一個一等丫鬟配三個二等丫鬟?!?p> “怎么就破敗至此......”
李岳然還是難以相信這件事實。
“安遠伯府當真要敗在我的手中嗎?做到這個地步,還是要敗在我的手中嗎?”
李岳然頹然的坐在那,口中喃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