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姮聽到這里，輕聲道：“也就是說，從這時候起，你的父兄就希望你能成為一國之后，并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李雁點了點頭。
她原本不知道，為什么父親和兄長要帶全家來祝國，想方設(shè)法成為春華君的門客。
直到當(dāng)了祝國王后，慢慢了解各國情況后，李雁才明白，昭國和鄭國已經(jīng)有絕世美女為后，父兄恐她斗不過對方，不愿折了唯一的籌碼。
剩余五國，衛(wèi)國和燕國弱小，陳王與王后感情甚篤，李家能選的，只有祝國和梁國。
而她的父兄堅定認(rèn)為，祝國更好。
因為梁王年輕，多子；祝王年老，少子。
越老，就越容易被青春美貌的少女所征服。
“既然如此，你的兄長為什么先把你送給春華君？”
“這是父親臨終前制定的計劃?！?p> 時隔多年，李氏已不復(fù)當(dāng)初知道這個消息時，痛苦到想去死，絕望到隨便抓住一顆稻草試圖拯救自己的心情。
她低著頭，沒有去看殷姮，只是用局外人一般的語氣，緩緩道：“父親和兄長在他門下多年，對他了如指掌。”
“父親說，春華君與三姓博弈，仇人無數(shù)，只靠權(quán)力保命。他深知手中之權(quán)全來自祝王信賴，若有人分走他的權(quán)，他就將死無葬身之地?！?p> “所以，他會警惕任何一個出現(xiàn)在祝王身邊的人，尤其是年輕貌美的女人?！?p> 這個邏輯，很好理解。
祝王信任春華君，只因春華君曾經(jīng)是祝王的心腹門客，幫助祝王逃出昭國，一同對抗三姓，兩人的利益完全一致。
但如果祝王有了王后，有了太子，他會更相信權(quán)臣，還是外戚呢？
想要春華君全力襄助一個女人成為王后，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成為共犯。
即，這個女人肚子里，有他的兒子。
“我想跑，可我根本沒法跑，也跑不掉。”李氏輕輕道，“像我這樣的女人，一旦沒人保護(hù)，很難見到第二天的太陽?！?p> 說到這里，李氏苦澀一笑：“可誰希望先后服侍兩個年紀(jì)能和自己的大父（爺爺）媲美的男人，還要竭盡全力討他們喜歡呢？”
他們垂涎的目光，松垮的皮肉，腐朽的氣味，大腹便便的肚子，喜怒無常的脾氣，每一樣都是她揮之不去的噩夢。
“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噩夢沒有開始的時候，把自己交給曾經(jīng)喜歡過的人?！崩钍掀届o地說，“我求他帶我走，他卻對我說，你是大富大貴的命，將來必有一番錦繡前程?！?p> “為了取信我，他說出了神女是怎么對待她的，我終于死心，知道這天底下沒人能救我，情人不能，仙人更不能?！?p> “他讓我把父兄的計劃，事無巨細(xì)地告訴他?！?p> “我當(dāng)然知道，這個計劃很重要，一旦泄漏出去，我將死無葬身之地。可我不在乎，我在對徐欒說出這些的時候，心里只有一股報復(fù)的快感。”
“誰知，聽完全盤計劃后，他非但沒有去檢舉揭發(fā)，反而教我怎樣哄騙春華君，讓他以為我仍是處子。待到有孕之后，又如何在懷胎八月時，強制催產(chǎn)，以瞞過春華君和祝王，并說這樣是對我好。”
“我也以為這是對我好，比起歌姬、舞伎乃至娼妓，以及天天為生活勞苦奔波的女人來說，當(dāng)王后，乃至太后，不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嗎？”
說到這里，李氏自嘲地笑了，將眼淚咽了回去：“我真以為，他是不得已，他已經(jīng)盡他所能，做到了最好?！?p> “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他見我寬衣解帶，自建枕席，以為我是個放浪形骸的女人，睡了也無妨。木已成舟后，發(fā)現(xiàn)我是認(rèn)真的，怕沒辦法甩脫我，更怕招來我的報復(fù)，才用這種方式來哄騙我?！?p> 說到這里，李雁沉默了很久，才輕聲問殷姮：“為了更好地活下去，什么都能拋棄，我做錯了嗎？”
她不是故作姿態(tài)，而是真的困惑。
即便如此，她的模樣也美得驚人。
佯作柔弱也好，冷靜果斷也罷，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最美，最惹人憐惜，最讓人想要犯罪的姿態(tài)。
這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本能。
如山泉般動聽，似清風(fēng)般柔和的聲音，在耳邊縈繞：“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氏真覺得有些困了，下意識往前倒去。
輕柔的風(fēng)，接住了她。
暖和的草，成長為床褥和被子。
踏出大門的那一刻，狂風(fēng)的鎖鏈，將這件宮殿徹底封閉。
殷姮輕嘆一聲，回到正殿，見殷長贏似在沉思，就輕輕坐到他身邊。
“阿姮為何愁眉不展？”
“我發(fā)現(xiàn)，李雁有種特殊的天賦?！币髪q豫片刻，才道，“我不知道該如何決定，只能交給大兄抉擇?！?p> “棘手？”
“假如她成長起來，或許會?！?p> 根據(jù)殷恒的判斷，李雁可以影響他人的情緒，讓對方按她希望的去做。
“她先前說，徐欒把見到神女的全過程都告訴了她，我就覺得不對?！币髪p嘆道，“徐欒這等天下聞名的大方士，怎會把這么重要的秘密，輕易告訴一個女人？”
徐欒一直對李雁難以忘懷。
根據(jù)昭國收到的情報，幾年前，徐欒從祝國離開后，對女人就有了很明顯的偏好——像李雁那樣的。
鄭高認(rèn)為，李雁既然是徐欒的心上人，或許會知道與仙人有關(guān)的內(nèi)容呢？
殷長贏覺得，試試無妨，才有了今天這么一出。
假如李雁不主動獻(xiàn)上秘密，等待她的，就是嚴(yán)刑拷打，以及窺探記憶了。
“她根本不懂如何用自己的能力，她與徐欒幽會的時候，情緒到達(dá)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甚至影響到了徐欒，讓他為了取信于她，說了一輩子都不可能對旁人吐露的秘密，并盡最大可能地幫助她。”
“因為這是她心中的愿望。”
“她希望徐欒能幫她，但她并沒有徹底控制徐欒，只是影響到了他。所以，他雖然會幫，卻不是用她希望的方式，沒帶她走，而是提供了自己知曉的情報，并將藥物贈予?！?p> “同理，春華君和祝王之所以信任她，并不是因為她的計策多么高明，百密尚有一疏，她又怎能天衣無縫？無非是她懷抱強烈的恐懼，希望二人不要懷疑，影響到他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