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深夜,少君抵達瀾河,把一壇酒往河里一扔。
“何事?”
“我要渡河,特來提醒你一聲,免得你的屬下們又如臨大敵?!鄙倬龑⒘硪粔屏嗥穑昂纫槐瓎幔俊?p> 白發(fā)金瞳的男子自河中出現(xiàn),不染塵埃的白衣上,半絲水滴都沒有:“想問什么事,直說?!?p> 少君一點也沒有被戳穿的窘迫,仍然淡定寫意:“你可曾聽過,有何入夢之術,能令一人之夢,與其他人的夢境相連?”
“不曾聽聞?!?p> 對于這個答案,少君并不覺得意外。
他笑了笑,又問,“你可知曉,南方哪個妖鬼擅長‘夢’?”
為了救治母親,天下與“夢”有關的部族,他幾乎都已找遍,一無所獲。
但夢中,他和那個小少女往南走,應當?shù)玫搅舜鸢浮?p> 哪怕夢模糊到幾乎記不清,少君也無比堅信。
既然人沒辦法給他答案,那就只有妖鬼了。
馮夷從表情到聲音,都是如冰的冷漠:“蒼梧山那只鳳凰,最擅長將敵人拖到夢境中,以夢御敵,但它已經死了上萬年。”
“蒼梧山?這名字我從未聽過,改名了嗎?”
“荊州之南,長滿梧桐的就是?!?p> “這么說起來,我好像有點印象?!鄙倬粲兴肌?p> 馮夷深深地看了少君一眼,突然問:“你遇見了誰?”
“這么明顯?”
“從前的你,沒有活下去的動力,只是不甘心順應他人的愿望,不想就這么去死而已?!?p> 這就是馮夷邀請少君成為姬水水神的原因。
活著的時候,每一天都承受著無與倫比的痛苦,卻又沒有找到活著的意義,只想著“母親蘇醒后,我就還完了債”,完全沒想過以后該做什么。
既是如此,為什么不拋棄人類之軀,成為妖鬼呢?
少君微笑道:“現(xiàn)在呢?不邀請我當姬水水神了?”
“只要你的靈魂沒前往歸墟,這個承諾永遠有效?!瘪T夷從表情到聲音,都沒一絲波瀾,“但你滿天下找人之前,記得繞開瀾河干流和主要支流。我不希望剛開始修煉,就感應到你在附近晃來晃去,影響到我的修行?!?p> 瀾河就是馮夷的領地,螻蟻般的人類來多少都無所謂,馮夷根本不在意。
但像少君這樣足以對馮夷造成一定威脅的強者,天天在瀾河周邊亂晃,還時不時渡河一下,當然會激起馮夷本能的敵意。
滿天下找人。
聽見這五個字,少君無奈地笑了。
不記得對方的容貌,不記得對方的聲音,就連對方的名字也不記得,就癡心妄想,想要找到那個在夢中一見鐘情的人,說出去只會笑掉他人的大牙。
但……
“能夠相逢就好了?!鄙倬⑽⒁恍Γ壑惺M了溫暖的陽光,“就算在人海之中,只要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能認出來?!?p> 時光的彼岸。
殷姮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年輕版本九嶷族長的臉,湊得非常近,離她不到半尺的距離。
想到九嶷部落的傳統(tǒng),殷姮一個激靈,立刻閃得離對方遠一點。
站定之后,她仔細打量九嶷,發(fā)現(xiàn)對方,發(fā)色紅到近乎深黑,眸色鮮紅如血,與殷姮記憶中的九嶷族長略有區(qū)別,猶豫了一下,還是先問:“輸贏怎么算?”
“我輸了?!本裴诘鮾豪僧?shù)刈?,姿態(tài)之豪邁,堪比女流氓,“第一次用‘蒼梧之夢’,實在有些不熟練,拖你入夢,結果卻把你扔到不知那段夢里,怎么有臉說自己贏?”
“……”
從來沒用過的招數(shù),你就敢對我用!
算了。
殷姮郁悶地想。
對九嶷來說,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死。
至于戰(zhàn)斗過程中,因為大招不熟練,從而坑了對手……這不是挺值得驕傲的嗎?
殷姮默默接受了自己只是比較倒霉的事實,忍不住問:“你原本想把我拖到哪個時間段?”
“當然是九嶷部落覆滅的時候,那是我們最強的狀態(tài)?!本裴诶碇睔鈮训卣f,“我本來只構筑了九嶷山和荊州腹地,誰知道你會跑到那么奇怪的夢里?”
這也很好理解。
構筑區(qū)區(qū)一座九嶷山,哪怕是整片山脈,所需要的力量,也比構筑整個世界小太多太多。
夢境的世界越小,夢境的主人掌控力就越強;夢境中所處的時間段,夢境之主越強,你就越難違抗。
“所以呢?”殷姮眉頭緊鎖,“為什么我會意外到達奇怪的時間段??!而且為什么夢會這么大??!你知道從冀州走到荊州多辛苦嗎?”
九嶷壓根回答不了這些問題,狡猾地反問:“你對我族知道多少?”
“該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那你就該清楚,我們每代族長臨死之前,都會將鳳凰內丹和自己的記憶,傳遞給下一代。”九嶷坦坦蕩蕩,“我們繼承族長之位的時候,腦子里一下就多了先前幾十代族長的記憶,基本上就迷失了自己。”
明明是很悲哀的事情,但她卻一點都不介意。
殷姮不知該說什么好,就見九嶷想到什么,面帶狐疑:“話說回來,我雖然是第一次施展‘蒼梧之夢’,但鳳凰內丹合而為一之后,本能就學會了該怎么用,不至于偏差到這么遠??上惹坝玫臅r候,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將我全部的力量都抽去。我看到你去了別的夢,追了過去,才看見九州的輪廓,就被無形之力震暈,剛剛才醒?!?p> 說到這里,她定定地盯著殷姮:“我說,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或者,你在夢里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人嗎?”
“遇到了一個和我同月同日生的人,算特殊嗎?”
“對方強不強?”
殷姮點了點頭,九嶷就道:“有一種可能,我對你用‘蒼梧之夢’的時候,你本能抵御,雖然中招了,但沒被拉入我構筑的夢境,而是在我的記憶中流浪。而那個人,剛好也在歷史上的這一天,施展了入夢之術。”
“你們應當不止同月同日生一個共同點,或許還有其他能夠引起共鳴的地方,種種巧合之下,導致兩個人的夢聯(lián)系了起來。”
說到這里,九嶷臉色一變:“等等,對方是什么人?構筑的夢境竟能重現(xiàn)大半個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