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后的加冠流程,殷姮不清楚。
準(zhǔn)確地說,不管是原本的既定流程,還是殷長贏簡化的那個版本,都與她無關(guān)。
前者壓根沒她的事情,加冠大事,也只有三位太后能出席,其他的人,即便是王后、公子,也沒出場的份,何況是公主;
后者嘛,殷長贏倒是把她加上去了,份量還很重。
但殷姮問起來的時候,殷長贏就淡淡地說了一句:“阿姮跟著孤即可?!?p> 然后就沒下文了。
他不想說的事情,沒人能得到答案,殷姮索性也就不問,反正到時候就知道答案了。
但冠禮當(dāng)日,殷姮看到冕服的時候,還是有些納悶。
好像有點不對?
以她對昭國衣冠制度的了解,冕服應(yīng)是玄衣纁裳,而且上面該有紋章的才對??!
日、月、星辰、群山、龍、華(花)蟲、宗彝(老虎和猴子)、藻、火、粉米、黼(斧頭)、黻(青黑花紋),通稱“十二章紋”。
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為何她拿到手的這件冕服,竟是純黑的深衣?
但看見周圍的人都沒反應(yīng),仿佛這是正常的,殷姮就知道這不是少府在坑她,肯定是殷長贏就這么吩咐,索性直接換上,然后在阿布的引領(lǐng)下,去見殷長贏。
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殷長贏也是一身黑色深衣,見她來了,淡笑道:“可覺得奇怪?”
殷姮不像這個時代的人那么重視衣冠禮儀,對她來說,人家的傳統(tǒng)嘛,尊重就行,若人家自己都不遵守,她當(dāng)然更不會在意,聞言就道:“有點驚訝?!?p> “姜王室重禮,一言一行,皆有定數(shù)。”殷長贏示意她跟在自己身旁,兩人一道往外走,隨口對她闡述他的政治理念,“我昭國乃是法家治世,當(dāng)以實用為主?!?p> 殷姮非常贊同。
別的不說,光說十二章紋吧!
那么多紋繡,需要浪費多少人力物力?一旦繡不好,若能拆掉重來還好,拆不掉就是浪費。
索性什么紋繡都沒有,省了多少功夫?
“過于繁瑣,就是累贅了。”殷姮特別欣賞殷長贏的實用主義,她也不耐煩所謂的“禮“很久了,不知道所謂座次的排列,步伐的多少,衣服的樣式,又怎么能影響日月星辰的運轉(zhuǎn)。
完全子虛烏有!
故對殷長贏的觀點,她不僅認(rèn)同,還立刻舉例證明:”陳國重禮,又極為豪富,但自國君到國人,從上到下,攀比奢靡之風(fēng)綿延百年。國內(nèi)斗富成風(fēng),士兵卻連糧餉都無。就連王乾將軍這樣家學(xué)淵源的人才,都只能被逼到我國來,實在可嘆?!?p> 殷長贏對陳國也很不屑,若昭國有陳國的家底,百八十年前就一統(tǒng)天下了,哪里用得著苦心經(jīng)營這么多代?
明明是最富有的國家,也曾九合諸侯,成為諸國霸主,結(jié)果近百年來,幾乎沒有大型對外戰(zhàn)爭的勝利。
“篡位謀國者,雖勉力坐上王位,終難成大器?!?p> 殷姮同意他的觀點。
陳國現(xiàn)在的王室是臣子篡奪而來,正因為得國不正,所以前幾代才不敢發(fā)動大型戰(zhàn)爭,怕內(nèi)外交困。
等國內(nèi)局勢穩(wěn)了,懦弱性格也養(yǎng)成了,浮夸之風(fēng)盛起,再沒了開戰(zhàn)的精氣神。
脊梁都沒了,想要重塑,談何容易?
兩人且走且聊,都沒把這當(dāng)作一件大事。
但能參與此事的公卿、兩位太后等,卻個個神情肅穆,嚴(yán)陣以待。
到宗廟的時候,殷姮隨意地往公卿堆里看了一眼,就是一怔。
人太少了。
雖說殷長影只處理了九卿中的六位,但受到牽連的,顯然不止這個數(shù)字。
能參加殷長贏加冠大典的,哪怕只是在殿外站著,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當(dāng)時隊伍從王都出發(fā)的時候,殷姮記得人數(shù)當(dāng)有三五百之多,可現(xiàn)在看來,零零落落,竟連一百人都未必湊得齊。
不知為何,這一刻,殷姮心中又閃過岷郡那些女人麻木呆滯,毫無生機的眼神。
但很快,她又看見了站在角落處,卻仍舊顯眼的孫青和樊辰。
明明身處人群中,可樊辰就是能給人一種孑然一身,與旁人格格不入的感覺。
殷姮知道,那是因為他內(nèi)心不想融入。
對巫來說,性格決定力量,內(nèi)心決定性質(zhì)。
他本身不愿,自然而然地顯現(xiàn)了出來,旁人沒有巫的力量,本能就會受到影響,不敢太過靠近他。
殷姮心中,不由一嘆,拋開這些紛雜的思緒,一步步跟著殷長贏,走進了宗廟正殿。
隨后,她就發(fā)現(xiàn),滿朝公卿,兩位太后,皆只能站在殿外。
這……
殷姮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原地折返不大合適,就這么停下來更不合適。索性隨殷長贏走到正殿中心,然后緩緩站定。
鄭高不由心里一緊。
原本預(yù)訂的儀式中,可沒有公主停下來這環(huán)?。?p> 殷長贏的神色卻很沉靜,他的步伐比平日緩慢一些,卻并沒有旁人那般走一步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出丑的莊重之感。
相反,對他來說,如此盛大的加冠典禮,仿佛平常到不值一提。
只見他從容地走到正殿最深處,朝著供奉歷代先王的牌位行了一禮,然后取下通天冠,鄭高立刻接過。
下一刻,他直接從案桌之上,雙手捧起冕冠。
冕冠之上,五彩絲線穿五彩圓珠,垂為十二旒。
殷長贏緩緩戴上冕冠,以玉笄固定。
也就在這一瞬,安靜躺在太阿劍旁的九片龍鱗,放出萬丈光芒,猶如長虹,直沖云霄。
太后、群臣們齊齊色變,殷姮卻微微一笑。
就見龍鱗如同九條靈活的游魚,飛快附著到太阿劍上,不過須臾,就嵌入太阿劍身,隱匿痕跡。
殷長贏拿起太阿,輕觸劍身,但聞清越之聲,如九天龍吟!
但他將太阿劍配于腰身后,卻并未停下,反倒取起案桌上的第三件東西,即三天前,他向殷姮要走的玉璜,隨后轉(zhuǎn)過身,喚道:“阿姮,過來?!?p> 殷姮有些驚訝,卻依言走過去。
就聽殷長贏緩緩道:“劍,百兵之君;玉,天下歸往?!?p> “孤服太阿之劍,威懾諸侯;汝持玄奇之玉,溝通天地?!?p> “孤乃昭國之主?!?p> “汝為昭國國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