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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長生

第十七章

覆長生 微云疏影 2089 2019-09-03 12:00:00

  標公枯坐書房,不斷嘆氣。

  這位三朝老臣、昭國名將已年過花甲,他有十一個兒子,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家大業(yè)大,枝繁葉茂,家中奴仆更是數(shù)以千計。

  但這個陪伴公主的人,卻實在不好選。

  假如殷長嬴是要求十六歲左右,出身高貴的女子,標公一口氣能點出十幾二十個孫女,人人都會為爭這樁美差打破頭。

  因為大家都知道,靠近公主,就能離王更近,未必沒有一步登天的機會。

  可三十六歲……

  雖說昭國法令規(guī)定,女子十八歲必須出嫁,否則父母和當?shù)毓賳T就以違法論處。但沒誰真會將女兒留到十八歲,一般都是十四五就嫁出去了,貧窮一點的人家甚至早早就把女兒賣去當童養(yǎng)媳。

  這也就意味著,三十六歲的女子,其實已經(jīng)是祖母輩了。

  又要出身名門,又有這么嚴格的年齡限制,哪怕標公兒孫眾多,可他稍微一算就知道,自家符合條件的寥寥無幾。

  假如公主沒病得這么重,倒也沒什么,雖說陪伴公主是苦差事,但這能為家族帶來榮耀,無人敢耍脾氣說不去。

  可公主這等情況,自己無論送誰進去,都是逼她們?nèi)ニ腊。?p>  標公并不怕兒孫怨恨,但他怕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慣壞了府中女眷。假如把心懷怨懟的人送進去,再被小人告一狀,全家都要遭殃。

  但就在他為難的時候,他的長孫女宛子卻主動請纓:“吾愿為大父分憂!”

  標公恐她被人逼迫而來,便道:“你可知……公主——唉!”

  宛子面露堅毅之色,毫不猶豫地點頭。

  見她是自愿的,標公不由松了一口氣:“你的兒子們,將會成為我的親兵。”

  這算是很大的照拂了。

  宛子低頭,權(quán)做默認,心中卻沒有多少喜悅。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相貌平庸。但母親安慰她,女人關(guān)鍵是要身份高。若是身份低微,再怎么美麗,也只是玩物罷了。

  宛子嚴格按照母親的教誨去做,十四歲就嫁給祖父選定的人,三十歲守寡。十六年來,從沒真正做過母親。

  因為她的夫君不喜歡她,更喜歡嬌美的媵妾。

  宛子也沒有嫉妒,畢竟,媵妾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等丈夫戰(zhàn)死后,她帶著媵妾和兒女們一起回了娘家,因為在標家,她的孩子們更能成材。

  人人都說她賢德,但沒人知道,她看見媵妾和兒女們的相處,心中只覺酸澀和遺憾。

  兒女對她再恭敬和親熱,始終隔了一層,唯有面對親生母親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不加掩飾的輕松自在。

  宛子總?cè)滩蛔∠?,他們才是一家人,自己始終是個外人。

  而她真正的家人呢?

  大父忙于公務(wù),根本顧不上他們;大母是續(xù)弦,不怎么沾他們這一房的事情;父親戰(zhàn)死,母親病逝;兄弟們早已成家,對她這個出嫁多年的姐妹不過是面子情;她也不會去主動麻煩兄嫂弟妹,免得討人嫌。

  明明標府家大業(yè)大,人來人往,可她卻前所未有的孤獨。

  她迫切地想離開這個環(huán)境,卻又不知道去哪里,入宮陪伴公主,對他人來說是苦差,對她來說,卻能逃離這一潭死水的沉寂。

  若是公主病重不治,她就自盡,用這條性命來還標家多年來對她的大恩吧!

  三日后,殷長嬴擇了四位出身名門,或有賢名,或有文名的婦人入宮陪伴公主,宛子也在其中。

  但宛子做夢也沒想到,她與其他三位婦人一踏入公主居住的含章殿,就被軟禁了起來。

  負責(zé)含章殿大小事務(wù)的是一名內(nèi)官,名叫鄭高。

  鄭高見到她們后,態(tài)度還算謙和,只說公主病重,不能被打擾。然后就派寺人將她們“請”到了含章殿的一處偏殿,一人分了一間房子,安排了兩個宮人,負責(zé)給她們打雜,比如送飯,洗衣服之類。

  于是她們的活動范圍,就只有這個偏殿,以及中間的院子。

  想出去?對不起!含章殿外,門禁森嚴,重重侍衛(wèi)把守,一只鳥也別想飛出去,何況是人?

  四人又不傻,當然察覺到這其中的問題。

  難道公主不是生???

  若公主年紀再年長十歲,這些貴婦怕是會胡思亂想??涩F(xiàn)在公主如此年幼,若不是生病,又為什么不能見外人呢?

  這四名貴婦中,并不是每個人都像宛子一樣沉得住氣。

  其中一位貴婦是殷氏宗親,父親又是九卿之一,位高權(quán)重。大概是覺得自己有那么一兩分顏面,被關(guān)大半個月后受不了,抱怨了那么一兩句。

  第二天,她就消失了。

  去哪里了?沒人知道。

  但就算是傻瓜也不會認為,這名貴婦是被送回家了。

  她們足足被“關(guān)”了三個多月,在這段時間里,她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鄭高其實不是含章殿的管事,而是昭王的心腹內(nèi)官。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含章殿正殿一步,包括公主的乳母。含章殿里也從不熬藥,壓根不像有病人的樣子。

  察覺到這個事實后,含章殿上下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度日如年。

  直到看見宮人、寺人們都換下素白的孝服,換上正常的衣袍,她們才恍惚意識到,馬上就是孟冬(十月)了。

  昭國遵循古歷,以十月為一歲之首,這也就代表著,十月一到,就是新年,殷長嬴也該正式即位。

  加上殷長嬴又是十月初生的,相當于過年、國慶加新王繼位三件大事湊在一起,自然要大辦,一掃先王之死帶來的晦暗。

  但宮中的熱鬧與她們無關(guān),她們就好像被世界遺忘了一樣。

  終于,又有一名貴婦忍不住,在新年伊始,王大宴群臣的那一日,她將自己珍愛的發(fā)簪拔下來,贈給一位宮人,讓對方幫自己傳個信,邀她的夫君前來相會。大概也想借夫君之力,把自己弄出去,畢竟含章殿的氣氛太詭異,太令人害怕了。

  她見沒見著夫君,宛子和另一名貴婦孫伯姬不知道,她們只知道,打從那天起,她們再也沒見到這人。

  這令兩人更加噤若寒蟬,不敢有絲毫過界之舉。

  就當她們以為自己一生都要這么過的時候,鄭高突然派人來傳話:“`標氏、孫氏,公主欲見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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