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祭祀

　　夜里，渡川只覺心中發(fā)悶難以入睡。顯然，他還在為連累靈音一事自責(zé)。

　　自被靈音帶入巫圣族已一月有余。靈音是圣女，生辰之日就是命亡之時。嫠莫各處奔走，尋找營救之法，根本顧不上他。如今，方才想起。

　　“夜已深，為何還不安睡”？嫠莫悄悄走到他身后問。

　　渡川轉(zhuǎn)過身，朝她行了禮。嫠莫細細打量了他一番。這才注意到他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

　　“嶗山的弟子。此番來我巫圣族，可是嶗山掌門的吩咐”？

　　渡川點了點頭。

　　“可是掌門有了破解之法”？

　　渡川對嫠莫的話一知半解，搖了搖頭。

　　“既不肯說，就請小道長早些歇息吧”。

　　嫠莫對渡川這般禮待，無非是誤會了他是嶗山掌門遣來化解靈音危機的人。而靈音卻以為他只是個失憶的小啞巴。

　　渡川回到內(nèi)屋，卻發(fā)現(xiàn)嫠莫悄悄出了院子。他一路跟著她來到楓林。他雖法力不濟，但上樹的本領(lǐng)還是有的。他縱身一躍，便落到了一棵緊挨著屋子的楓樹上。

　　“還有三日，你還是不肯罷休嗎”？

　　說話的應(yīng)該是巫圣族大長老。既是大長老，為何聲音聽起來如此年輕。

　　“嶗山玉谷掌門派了弟子下山，想必大長老已經(jīng)見過了。就是和靈音一起來楓林的那個少年”。

　　“既如此，你為何還要執(zhí)意把靈音送去嶗山”？

　　“祭出圣女是可保我巫圣族人十六年平安。但是，她是你的女兒，她肩上的印記與你是一樣的，是巫圣族的下一任大長老。只怕她死了，我巫圣族最終還是難逃一劫。我身為族長，卻只是一介凡胎。雖有一身法術(shù)，但若無大長老的靈力守護，偌大個巫圣族我又如何守得住”？

　　什么！靈音是大長老的女兒！靈音不是圣女嗎？為何族長又要說她是下一任大長老？渡川定了定神，繼續(xù)聽了下去。

　　見嫠莫為保住靈音如此固執(zhí)，大長老只好說出實情。

　　“靈力？火鳳被魔界控制，它賜予圣女的不是靈力，而是漫無邊際的死寂。中了術(shù)法的圣女不生不死，青春永駐?？墒悄阒涝谶@六界，哪有生靈是永生不滅的。我活了千年，靠吸食人的靈魂支撐著這副軀體。說好聽些，我是巫圣族大長老，擁有族人皆羨慕的靈力，可化解族內(nèi)任何危機。說難聽了，我就是個靠吸食靈魂茍活的人。靈力，皆來自于被永生門欺騙一個個無辜人的靈魂。否則你以為我為何會終日待在這楓林。既要活，就必須吸食靈魂。永生門不過是魔界駐在人界的結(jié)界點。只有最純凈的靈魂才會被送入魔界，供魔界之主幽帝食用。千百年來，巫圣族圣女的靈魂均供與了幽帝。除了我”。

　　千年來，嫠莫是第一個知曉大長老因何有不死之身的族長。

　　大長老一再勸阻，無非是不愿見到靈音日后會變得與她一樣，為茍活于人世，不得不靠以人的靈魂為食。她被這噬骨般的傷痛折磨了千年。大長老看似受人尊敬，實則背后何等的痛苦，唯有靜笲自己知道。她經(jīng)歷過的，不能再讓靈音重蹈。

　　“靈音非尋常女子，她不該受此束縛。她體內(nèi)淌著的也并非只有我族血液。十六年又十六年，我族已有太多圣女犧牲。讓她離開，或許會連累族人?？墒菑那盃奚氖ヅl又何嘗憐惜過她們？何況，若人失去了靈魂，便從此消失于六界。遂，即便拼上一切，我也要試他一試。上嶗山，或有一線生機”。

　　然而嫠莫不知，玉谷與她的想法是不謀而合。她以為將靈音送上嶗山可保她一命，卻不知，玉谷是為讓渡川躲過一劫，才讓他下山尋巫圣族圣女替他擋此災(zāi)難。

　　“嶗山？你以為憑嶗山一群道人擋得住嗎？我說過，永生門的背后是魔界。我等皆為凡胎，如何與魔界抗衡。你這不是在救靈音，是在害她。若有朝一日，眾生知道魔界當日所為的源頭是她，她該如何在這人世生存下去？與其日后追悔，不如就此了卻殘生。她是圣女，這就是她的命”！

　　聽到這里，渡川方才幡然醒悟。正當他想得出神時，嫠莫從大長老屋里走了出來。見嫠莫走遠了，大長老忽然開口道：“聽夠了嗎？下來吧”。

　　渡川從楓樹上跳了下來，低頭與她拱手道：“大長老”。

　　大長老擺了擺手：“你非我族人，無需與我行此禮。進來吧”。

　　渡川隨她進到屋子里。她雖用面紗遮住了臉，卻也難掩非凡容貌，聲音更是如微風(fēng)吹過，好聽極了。眉宇間她與靈音卻有相似之處。細細想來，如此絕色的母親，生出的女兒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

　　“方才我與族長的對話，你可聽全了”？

　　大長老頓了頓又道：“嶗山掌門打得什么算盤我很清楚?？丛谀闩c靈音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才不與族長挑明，算是給你留的一條后路。你的元神，圣女的靈魂，乃幽帝修煉長生之道所需之食。嶗山掌門讓你來巫圣族，只是想利用圣女為你擋過此劫。若族長執(zhí)意將靈音送上嶗山，她不僅逃脫不了天命，還會連累巫圣族和嶗山，更會惹怒魔界。到時，憑嶗山一己之力，如何對抗魔界的攻擊？天下蒼生又該去倚靠誰”？

　　“所以您才一力阻止族長。原來，這才是師父讓我下山的真正原由”。

　　“你和靈音注定要為蒼生犧牲，這是你們的命，無人改變得了。只是時機不同而已，回去吧”。

　　“若失了靈魂便入不得冥界，我與靈音豈非再無來世”？

　　大長老看著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叭綮`音入了永生門，你，或可逃此一劫。你有來世，靈音沒有”。

　　這是渡川臨出屋前，大長老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天命如此，若執(zhí)意逆天而行，豈非要蒼生與他們落得同樣的下場。連嶗山也奈何不了魔界，何況是他。很早之前，玉谷道人就告訴過他，修行之人就該以守護天下為己任。如今，他卻是連朋友都守護不了，又談何守護蒼生。還有三日，他該去何處尋得救靈音的辦法？或許，這真的是他們命該如此。純凈的靈魂不是人人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