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就在吳夫人慘死的同一夜。
夜深。
夜深有雨,泣天的雨。
凄凄的雨,似在哭訴蒼天,何已會令好人消逝,何以會令一個可憐的女人等不及看英雄蓋世的一天……
偌大的吳府,也為著吳夫人的死,霎時變得如同——“墓”府。
而在漫天凄雨之下,有一個人,卻依然未睡,他,負(fù)著滿身滿心的創(chuàng)傷,就在這漫天的風(fēng)雨中,就在吳府外的一個廣闊的竹林內(nèi),尋找著一些他失去的東西……
吳銘。
沒有人為他所中的劍創(chuàng)療傷,也沒有人理會他所中的十三勁腿傷勢,就連他自己亦忘記了傷,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便是……尋回那半邊玉佩!
他本送給吳夫人的半邊心意。
吳斌與吳天即使多么傷痛,想必也早已回房休息去了,縱使他們未必可以成眠。
惟有吳銘,無論他受了多么重的傷,在歇息一會之后,他還是不惜冒傷、蹣跚地、一拐一跌地往那竹林尋找,卻不料老天爺比人間的殺手更無情,竟于他尋找之時,下起雨來……
他渾身上下已給滂沱大雨打得透,傷口本已凝結(jié)的血塊,復(fù)給冷雨化開,血,又再源源不住的淌出來,可是他猶毫不理會,他只一心一意要尋出他要找得東西……
只要再找回那玉佩,吳天便再不能反悔,他必須如言讓吳銘把玉佩放回吳夫人手上……
惟是,竹林偌大,且遍地給豪雨打的泥濘,一個已傷得差點要爬在地上的人,要在此找回半截玉佩,直如大海撈針……
吳銘找了許久許久,還是找不著那玉佩,可是他猶沒有放棄的意思,然而,無論他的心多渴望能夠找回它,他也僅是一個血肉之軀的人……
雨,不但把他打至渾身濕透,他的身軀,亦開始冷得顫一抖起來,而就在他冷得牙根打顫的時后,雨,仿佛突然停了。
雨其實并沒有真正的停,只是英名卻已沒給漫天風(fēng)雨潑打,因為他的頂上,遽然多了一柄傘!
而此傘的主人,此刻卻竟然不顧漫天風(fēng)雨打在自己身上,也要騰出這一柄一傘為一個落難濕一透的英雄擋雨……
媚兒!
一個將會糾纏英雄半生的人。
吳銘微微抬首,赫見以傘為他擋雨的人竟是媚兒,不由一愣,似沒有想過她在此夜闌人靜之時,還會冒雨前來看他,更沒料到她寧愿自身濕透也要為他擋雨,他道:“是……你?”
媚兒的鬢發(fā)已給雨水打得如水蛇般黏附在其額上臉上,雨水更在她小小粉靨上一顆一顆的滴下,已分不清她究竟有沒有為英雄落難而哭,她僅是凄然的點了點頭,勸:“吳……銘表……哥,算……了吧!那玉佩那樣小,這竹林……卻奇大,想必……它早已給……與水打濕的泥……埋在……地下,即使……你再找……也不會再找著……它的了……”
“不!”吳銘堅持:“我不信……有志者事不成!只要它還在這里的話,我,一定會找著它!”
說時又繼續(xù)俯身尋找。
媚兒眼見他為要找回這玉佩給吳夫人,不顧風(fēng)不顧雨不顧傷不顧冷,私下實是深深感動,當(dāng)下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一逼一個很大決定似的,遽地,她把傘拋掉,也一起與他俯身于泥濘中尋找!
她竟然為他如此!她竟然為他如此!
吳銘見狀,眉頭一皺:“你,在干……什么?”
媚兒已感到渾身濕冷無比,牙根也開始打顫了,可是她還是為他堅持下去,她強顏歡笑的答:“我……也在找玉佩呀!”
吳銘定定的看著她,看著她那張真誠的臉,一雙眼睛,也不知在想著些什么,他猝地冷冷道:“我……與你非……稔熟,你不用為我這種不祥人而找,像你這種嬌嬌女,還是快回房里高床暖枕去吧!”
媚兒一怔,不虞他會對自己一番熱誠口出冷言冷語,急道:“不……祥人?吳銘……表哥,你還認(rèn)為自己是……不祥的孤星?”
“我從來都是!”吳銘直接了當(dāng)?shù)拇穑骸岸遥也坏α俗约河H生娘親,也害死……吳夫人……”
“我,雖然會成全吳夫人最后心愿,不再在人前低首;但——”
“我也不想再與任何人接近,我已不想再見任何人!”
他這句話說得再也明白不過,英雄雖不再低首,但吳夫人的死,卻給他一個很重很大的打擊,他更深信,自己是刑克至親的孤星,縱然吳夫人臨終時叮囑他,別要相信自己的命運,但他還是認(rèn)為自己無法逃出命運……
媚兒聞言,只感到一陣心痛,她不虞這個稍微抬首,目光已能震攝世人的男孩,如今會心灰意懶至此,再者,她還發(fā)現(xiàn),吳銘在說這番話時,他曾在壽宴時雙目所流露的驚世劍光,竟已消失無影無蹤……
劍,已在他的心中黯然了……
眼前的他,僅是一個再無英雄神采、自暴自棄的——凡人。
媚兒感到萬分可惜,想不到落難的英雄,如同是一柄銹了的劍,惟是,他為尋回玉佩交給吳夫人的一顆心,她仍是相當(dāng)珍惜,她道:“很……好!吳……銘表哥,既然你認(rèn)為與我并不……稔熟,不需要……我?guī)兔Γ乙膊辉佟瓗湍恪闶橇?,但,我……相信舅娘在天之靈,也很……希望得回你那半邊玉佩……陪葬,我如今……在此尋找玉佩,只是為了她,并不是……為了你,你——滿意了吧?”
一語至此,媚兒也不待吳銘回應(yīng),已逕自低首在泥濘中努力尋找。
吳銘默默的瞄著媚兒在雨中纖弱的背影,瞄著她那雙不怕污臟泥濘卻仍然在挖在找的小手,他本已不動的嘴角,遽地微微一翹。
那是一絲感激的微笑。
可惜,媚兒正在全神貫注找那玉配,并沒有看見他這絲笑意……
他也不需她看見。
他只想她不再那樣接近他這個孤星。
然而,某些人對某一些人,總像有某些特殊的緣或吸引力,縱然她和他只得處一歲,縱然他在逃避她,后來,到了許久許久以后,他終于發(fā)覺……
他還是無法逃避她。
無法逃避一段欲斷難斷的情。
今夜的雨,不但打在吳銘與媚兒身上,也打在另一個人身上。
一個此刻正暗暗站在竹林另一個黑暗角、看著吳銘及媚兒在尋找玉佩的人。
他,渾身也同樣給雨水打得濕得無可再濕,他那頭本來梳理整齊的頭發(fā),早已散了下來,刺進他的眼睛里俊臉里,可是,他的神情卻一點也不頹喪,相反,看見吳銘一心一意在雨中沒命的找尋玉佩,他的臉反而泛起一絲感動。
因為他娘親總算沒有白死而感動!因為他娘親真的有一個很想她安心而去的兒子!
吳天,他本應(yīng)高床暖枕去,何解還冒雨站于此竹林之中?他,為誰佇立終宵?
全因為一個他暗里極為欣賞的義弟,還有一個玉佩!
赫見他不單渾身濕透,他所披的名貴素白長衣,居然滿是污臟泥濘,他的十根指頭,更赫然盡皆鮮血淋一漓,???他的指頭為何破了?他的白衣何以沾泥?是否緣于……
他也曾不惜舍棄高床暖枕,不惜紆尊降貴,在此竹林的另一角落暗暗以十根指頭挖泥找物?挖得他十根指頭滴血?
他到底在找什么挖什么?他可已找到了?
他早已找到了!
盡管大海撈針不太可能,他還是把不可能便為可能!他終于在大海中撈得了針!
只見吳天十根淌血的指頭之內(nèi),正緊緊一握著一件殘舊之物,一件刻著“送給一娘一親”
四字的玉佩!
????。堪??
他竟然比英名先找著那個玉佩?既已丟了它,他為何又要找它?是否,他不想?yún)倾懻抑阉诺絽欠蛉耸种?,他才要比他更快找著它?p> 瞧吳天滿身污泥,想必已在泥中雨中找了很久,他比吳銘更快找出玉佩,也許因他的傷并沒吳銘那樣重,只是如今,他看來比吳銘更落泊,臟得更不堪入目;他的長衣實在太白,他本也是一個含著銀匙出世的人,一個白衣的富家公子,一旦污臟低下起來,更教人惋惜不已。
孰令至此?
然而,吳天似乎一點也不為自己那身沾泥的白衣可惜,也沒有為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介懷,他只是緊緊握著那個玉佩,暗暗看著彼端正埋首尋找的吳銘及媚兒,落寞而又凄然的自言自語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
“娘親,你全下有知,也該看見了吧?”
“我不需任何人認(rèn)同,更不需‘他’知道我所干的;娘親,我只要你曉得……”
“你除了有一個可能會成為英雄的義子,也有一個絕不會負(fù)你臨終所托的——”
“兒子!”
“孩兒吳天,一定會如你所愿,一生……”
“無!愧!于——”
“心!”
凄然而又落寞的呢喃,恍似孤雛悼念慈親的哀鳴,如迄,如訴,可是吳天卻始終未有淌下半滴眼淚。
他只是遽地手中一揚,手中那半截玉佩已挾勁射一出,直射一向數(shù)十丈外吳銘與媚兒埋首尋玉之地。
接著,他那污臟的白衣身影,便如同一頭孤單的鬼魅般消失于偌大的竹林之中。
消失于漫天風(fēng)雨中。
是的!他是一頭孤單的鬼!
即使落泊如吳銘,無論他千般不愿,還有媚兒靠在他身畔,與他一起埋首尋玉。
然而吳天,他所干的一切,他都不用任何人曉得。
他將會在以后整個歷程之中,徹底孤獨地干他自己認(rèn)為無愧于心的事……
吳天去后不久,寂寥的竹林,遽地響起了一聲高呼!
吳銘的高呼!
他終于找到了!
“吳……銘表哥!你找到了……那玉佩?你找到了?那……真是太好了!”
媚兒眼見吳銘手中忽然握著那個玉佩,不禁由衷的為他喜悅,叫了起來,淚,也霎時從她的眸子落下。
太好了!不錯!實在是太好了!只是,倘若吳銘在找著這半邊玉佩時能細(xì)心一點,他或會發(fā)現(xiàn),玉佩之上,其實染著一絲細(xì)微得連肉眼也差點看得見的血漬,一絲從一個熱血男兒十根指頭淌出來的血絲……
這絲染在玉佩上的血漬,本在靜靜細(xì)訴著一個動人故事,一個關(guān)于一個大哥如何為其義弟找回玉佩,找至十根指頭滴血的故事……
可惜,風(fēng)聲太大,吳銘的欣喜又太深,雨勢又太烈,吳銘,并沒有聽見那絲玉佩上的血漬所泣訴的故事,而那絲動人的血漬,也在吳銘握著玉佩時,瞬間便被暴雨沖洗而去……
宛如一切生死愛恨,也會在茫茫天地、漫漫歲月中褪去。
翌日,當(dāng)吳天前往臨時為吳夫人所搭的靈堂,欲為他的娘親上香之時,他便發(fā)現(xiàn),吳夫人手中,又再次握著那便邊玉佩,而吳銘,早已在為吳夫人上第一炷香。
吳銘乍見吳天,當(dāng)場如下人般讓開,像是有點慚愧的道:“大……哥,”
“我已找回那……半邊玉佩,”
“希望你能守信?!?p> 他的意思,是希望吳天不會食言,讓他這半邊玉佩伴著吳夫人入土為安。
“是嗎?”吳天只是冷冷的應(yīng)了一聲,看了看吳夫人手中的玉佩,又斜掃吳銘一眼,道:“你倒是有點本事!你放心,我不會食言!”
他掩飾得很好,為了成全他的娘親,他一直演得很好。
吳銘聞言兩眼放光,但吳天隨即又有點不忿的道:“不過你別太早高興!你若繼續(xù)留在這里,我,一定會令你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
吳天說罷再沒看吳銘一眼,轉(zhuǎn)身向著亡母的靈柩,忙著為吳夫人上香,就像吳銘是一堆不值一顧的廢物一樣。
只是,就在吳天背向著吳銘,為吳夫人上香之際,猝地“滴”的一聲,一顆燙熱的水珠,竟然滴到慕夫人的遺容之上。
燙熱的水珠,像淚,不!也許是真正的淚……
但到底是誰的淚?
或許,是一個十一歲鐵鑄男孩,在亡母身故后忍了多時的一顆淚,一顆義無反顧的淚………
幸而吳銘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顆燙熱的淚珠,一直沿著吳夫人的遺容,流向吳夫人的眼睛,驟眼看來,恍似是吳夫人的遺容在流淚。
為一個如她所愿能夠無愧于心的兒子……
感極流淚。
而就在這顆淚珠滴在吳夫人慈和的遺容剎那,于吳府外的某個一陰暗角落,卻有一雙眼睛,透過吳府的銅墻鐵壁,遙遙看著吳天與吳銘。
這雙眼睛,充滿了好奇、欣賞,與探究。
他終于找著了他們。
找著了兩個可能成為神話的人。
這雙眼睛,是一個看似很有智慧的眼睛。
一雙能洞悉一切“劍”的眼睛。
一雙“劍”眼!
舉世盡從忙里老。
忙碌眾生,日夕為口為家奔馳,從沒有半分喘一息。
只是,到得大家忙得差不多的時后,一朝驚醒,總又無奈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生,已在忙碌中冉冉老去……
就像建成吳府的每一塊磚,也在這五年歲月中歷盡風(fēng)吹雨打,致令吳府如今的雄偉巍峨,已大不如前。
就像吳府內(nèi)的每一個人,也隨著五年歲月各有不同變化……
也許,不變的,只有他……
和他!
吳夫人去世后五年……
媚兒輕輕的、隨意的把一朵白色的花插在發(fā)上,卻也沒有對鏡自賞,也不知是自信,抑是她從不介意自己的容貌。
她已經(jīng)十六歲了。
十六歲的她,已出落得臉如桃花,一雙剪水秋瞳,仿佛有訴不盡的思念,思念著一個她很欣賞的人。
當(dāng)年十一歲的美人胚子,如今已不是美人胚子,而是正正式式、名實相副的美人!
只是,媚兒雖并無照鏡自賞的習(xí)慣,她的大姊秋紅,卻仍在今天這個不應(yīng)照鏡自賞的日子,整妝自賞。
“姊姊,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你再不動身,恐怕今夜也無法抵達(dá)目的地?!?p> 秋紅卻依舊舍不得離開那面鏡子半眼半分,不耐煩的答:“是了是了!妹子,你怎么這樣急呢?又不是有什么大事,今天只是前去‘念妻崖’拜祭舅娘吧了。你也須讓姊姊好好整妝,不然怎么出外見人呢?”
原來,今天,正是吳夫人亡故的五年忌辰,也是吳夫人的生辰,媚兒早已約好吳天一道前往“念妻崖”拜祭舅娘,這個她一直于心中暗暗敬重的舅娘。
可是,起行的時分,已給慢條斯理的秋紅一拖再拖,媚兒倒是焦慮萬分:“姊姊,你這樣說……便不對了,舅娘當(dāng)年對我姊妹倆有照顧之德,單是這種恩德,我們每年祭她一次,也是無法報答,有怎能不算是大事?”
秋紅一呆,沒料到妹子會為舅娘駁斥自己,反駁道:“啐!妹子,你倒是情深意重的很!怪不得吳天表弟時常愛與你一起啦!哼!行了行了!大姊這就與你一起去拍吳天表弟的馬屁吧!”
“大姊……”媚兒只給秋紅說得滿臉通紅,更感到自己的姊姊原來并不尊重舅娘,也不尊重自己,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幸而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外傳進來,道:“秋紅!你既認(rèn)為拜我亡母沒有什么大不了!那你就別去好了!”
“好好留下來照顧你的……鏡吧!”
語聲方歇,一道氣勁已把媚兒姊妹的房門轟開,氣勁長驅(qū)直進,“碰”的一聲擊在秋紅所照的銅鏡上,登時在鏡面上留下一個強而有力的掌印,猶如在鏡中秋紅的倒影上重重?fù)澚艘挥浂庖粯樱?p> 同一時間,一條人影已掠進屋內(nèi),身形之快,竟不待媚兒與秋紅瞧清處來者何人,已一手拉著媚兒的手,挾著她穿屋而出。
然而媚兒絲毫未有半分恐慌,皆因她適才已憑聲音認(rèn)出來人。
是吳天!
只見挾她掠出房門的吳天,經(jīng)過五年的冗長歲月,已長成一個英挺不凡、氣宇軒昂的男兒;他高大、灑脫,嘴角總是有意無意地流曳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羈,活脫脫是少女們夢想中的如意郎君。
惟一不變的,是他那頭漫不經(jīng)意的散發(fā),他那身如雪白衣,和他那雙驕矜的眼睛!
他的眼睛,還是像五年前一樣,仿佛可以看進人的心里,可是常人卻無法從他的眼睛里瞧出什么。
秋紅的叫嚷聲猶在二人身后響著,可是吳天并沒有回頭的意思,只是一直挾著媚兒向前飛掠,簡直是——“郎心如鐵”!
瞧他適才轟在銅鏡上的一掌,與及他此刻向前飛掠的身形,他在這五年之內(nèi),武功少說已經(jīng)倍增,不!也許不僅倍增!他的真正實力,只是未再有機會完全發(fā)揮而已。
而他身上所散發(fā)的皇者劍氣,也比五年前更濃更重!
媚兒給吳天挾著一直向前進,他和她的身軀如此接近,不由臉上一紅,她問道:“吳天……表哥,你……真的不與我姊姊一起去?”
吳天露出他一貫的倨傲表情,答:“若她真的想去祭我娘親,早便該預(yù)備一切,我不需要沒有誠意的人!我只需要——你!”
需要她?媚兒聞言當(dāng)場窘態(tài)大露,吳天一瞄她的窘態(tài),只覺她實在可愛極了,他捉狹地補充:“媚兒表妹,你可不要誤會我需要你什么!像你這樣丑的女孩,我吳天可還看不上眼!我只是需要你這樣的人與我一起前往祭娘親,因為——你很有誠心!”
她丑?不!她一點也不丑!相反,媚兒正是美得超越了本份,超越了一個十六歲女孩該有的本份,只是她從不自知、自覺自己是個可以絕世的美人,她的姊姊秋紅整天在對鏡整妝,希望自己能好看一點,全因為心中暗暗妒忌自己妹子的驚世艷色。
吳天說她丑,其實是口是心非。
他總是口是心非,甚至乎對另一個他,他也是“口是心非”。
媚兒向知自己這個表哥辭鋒利害,實不知如何應(yīng)對,唯有顧左右而言他:“是……了!應(yīng)雄……表哥,舅父今天……會不會與我們一起去拜祭舅娘?”
乍聞這個問題,吳天驕矜的眼睛頓時泛起一絲罕見的惆悵,他答:“他……不來了!他今年也很忙!”
沒錯!吳斌在這一兩年來都十分忙,所以他已經(jīng)沒有往妻子墳前憑吊兩年有多了。
人間的夫妻情事總是這樣的!吳斌在愛妻死后的第一年,十分思念亡妻吳夫人,第二年,他還是相當(dāng)思念她,第三年,他仍可以說是忘不了她,但第四年……他開始有要務(wù)纏身,他開始可以為要務(wù)而不往拜祭她!
人間的夫妻情愛總是如此。
激情、熱愛總會隨時日如煙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