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
“望皇兄恩準!”遺扇緊緊凝視著座上的晉元帝,雙手撐在書桌上。
瞧著這情景,竟一掃白日時的暖暖溫情。
“不可能,”晉元帝的手握得分外用力,“你想都不用想,你才剛回來,又想出去?況且,那是什么地方,那個老家伙可是在老爺子生前也是不吃虧的,為兄實在不放心,你就別想去了。”
顯然,宮里這兩位也早已得知南境的異動,而遺扇,正要求重踏南境。
長公主殿下雖然平日散漫,但是,當感覺有東西將威脅到自己人時,這護起短來,那動作絕對是雷厲風行,響徹云庭的。
“皇兄,你應該知道,不只是湘南問題,還有廣南那位,只有我去解決才是最合適的,不親自去,我也不放心?!边z扇堅持,不是不懂哥哥的擔心,但想一勞永逸,他人的手段自己是不放心的。
“沒有什么最適合的,你只是公主,不是那有責任出兵的將領,為兄會派遣合適的人選去的,妹妹還是在宮里好好教導那幾個孩子吧!”晉元帝說的決絕,像是命令而并非商量。
“哥哥是瞧不起我?不瞞哥哥,就算你不同意,南境,我還是要再走一趟的,當初路過回京時便有了這個想法,沒有人能像我這樣有足夠的底氣和資格去解決那個人!”
當權(quán)人的生父,就算是流放了,又有哪個臣子敢冒大不韙?敢做的都是亂臣賊子。
因此,只有戰(zhàn)功顯赫的長公主殿下能做的不留情面了。
“唉,拗不過你,”晉元帝還是得妥協(xié),可那無奈中帶著現(xiàn)在才顯露的狡猾,“不過,屆時,我會派王子兼隨你一同南下!”
“什么?!”終于輪到長公主見鬼了,皇帝陛下總算找到樂子了,也不太反感長公主的決定了。
“皇兄,你不是來真的吧?”當年那件事雖然只有幾個人知道,但是撞一起可是怎一個尷尬了得,還要一起南下,真是作孽啊作孽。
“妹妹沒聽錯,王子兼英勇過人,謀略也是不差的,替妹妹打下手,也是當?shù)昧说?,怎么?難道妹妹放不下?”
“不是,我說皇兄,人家前不久才添了個小兒子,你忍心人家骨肉分離?”堅決反抗到底,否則得煩躁得連酒都喝不下了。
“最長不過短短幾個月罷了,且,男子漢大丈夫,貴在保家衛(wèi)國,建功立業(yè),無須把太多心思放在私情上,相信他兒子長大后會以他父親為榮的?!?p> 贏了,親哥啊,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還強套在別人頭上,也是沒誰了。
“還有,到時太子也會作為王子兼的副手隨軍,希望妹妹看好你大侄子,并且協(xié)調(diào)好兩人的關(guān)系,要努力呀?!被实巯蜻z扇投以鼓勵的眼神。
“哥呀,你能的咋還不上天呢?”某扇的哭嚎卻驚得門外跪了一地,只有皇帝陛下仍萬分高興。
想想也是不錯的,可以瞧到妹妹的熱鬧,又可以調(diào)教兒子,還可以解決心頭大患,多么劃算啊這次放行,想想就美得合不攏嘴了,晉元帝長舒一口氣。
“對了,妹妹,你還有幾個月時間,好好準備吧,不可大意了。”
某扇郁卒。
初二一早,遺扇便把五個熊孩子帶出了皇宮,順便把他們送到各自外家去,并承諾晚上接他們?nèi)ビ錁浅灶D好的。
一群人離開莊嚴氣派的宮廷,坐著馬車行駛在大街上,街上隨處可見來往匆匆的馬車及行人,無論是商賈勛貴或是市井小民,都不免在這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里早早出門,盈滿了喜慶的忙碌。
“姑姑,我也要去啊?能不能不去跟著您???”四公主不解,雖說和表姐換回夜明珠,但是關(guān)系也算不得十分好的。
“怎么?不想去?你們呢?”遺扇掐著咬了一口的小點心,環(huán)顧五人。
得,太子不說話,二皇子開心,三公主期待,四公主忐忑,五皇子事不關(guān)己。
“你們倒是說說,怎么不愿去呢?或者講講為什么姑姑要送你們走外家唄?”
“姑姑,是希望我們能鞏固與大臣的關(guān)系?”太子首先發(fā)言,不過偏帝王視角。
“姑姑是想我們有機會看看長輩!”二皇子最喜歡慈祥的外祖母了。
“不明白?!边@是三只小豬豬。
她不禁莞爾,“你們啊,趁著現(xiàn)在還小,還能有機會體驗一下尋常百姓的生活,待年歲長些了,真真是一舉一動也會被人陰謀化了,還有你們?nèi)齻€小的,別心里不樂意又張不開嘴,多說說自己的看法也是挺好的,這樣別人才會清楚你們到底想要什么?!?p> 五人一片沉默。
遺扇手指敲打窗沿,“好好走外家唄,想這么多做啥,姑姑申時過來接你們?!睋]手送走幾人,她便下令回府了。
吶,反正有些事遲早都得解決,還是速戰(zhàn)速決為好。
“昭王殿下,公主殿下邀您去一趟留仙亭。”稍微可以猜出主子打算的青刺趕忙過來請人,就是不知道,最終會演變成什么樣而已。
昭王放下手上書籍,“好,本王稍后便來?!膘F靄沉沉的黑眸波瀾不驚。
待青刺領著一身清寒的昭王殿下邁進留仙亭時,放置在石桌上的酒瓶早就空空如也,周邊無一酒杯,立在鋪著大紅牡丹棉布的桌面上顯得尤為孤獨,不過,此時除了飲用人,無人發(fā)覺。
他們到來時,遺扇正緊閉雙眸,背著手立在亭子里,遠遠看去,就如一尊雕像凝固在開始下著小雪的畫框中。
此時的青刺早已退下,為兩人留下密談空間。
“昭王殿下身子未愈,還是先坐下為好?!彼犻_流光閃閃的雙眸,臉上泛著醉人的紅暈,雙眼一瞇,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無礙的,殿下如今可是有了決斷?”昭王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眸里,不容一絲閃退。
她慢慢靠近,沉穩(wěn)的步子不像干了一瓶酒的人,直到站到了昭王面前,然后自己坐下。
“不坐下?你不累我看著也心累?!边z扇暗暗吐槽,哪有人愛受罪的。
昭王輕笑,緩緩靠近她坐下。
“殿下向來是能坐不站,能躺不坐的,自是不能累著?!狈褐鋹偟穆暰€里聽不出一絲緊張。
“罷了,您老如此直接,本宮也不繞彎子,”目光放遠,“你要的,本宮給不了?!?p> 昭王有一秒心跳停止,而后恢復平靜,學著她遠眺,挑眉道:“本王還沒說,殿下就知道本王想要什么?”
“左右莫過于麻煩的男女之情,這樣濃烈的感情,本宮生來便是沒有的。”她像是挑釁般回頭,似是了然于胸。
“呵呵,”昭王笑得含蓄,“那殿下可就猜錯了,也許十年前,我要的就是這些,不過現(xiàn)在,”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暖意流轉(zhuǎn),“也許人老了,我現(xiàn)在啊,只是希望你我二人日后不再分離罷了,你要男女之情,我便給,你要朋友相知,我也會給,甚至,你要親人相守,我亦能給。”
“也是近來,我才慢慢明白,”似是發(fā)出來自遠古的嘆息,“我沒有自己想的無懼,我亦會怕主動了你便退縮,如今倒也好,只要我一直在,你要什么,我便能給什么。”他嘴角掛著的釋然笑容,宛若雨后天邊懸著的那道虹,明亮多彩。
遺扇不禁怔然,隨即搭上他垂在一旁,骨絡分明的手掌,表情一如十年前兩人初次談判的玩味與豁達,“既然咱們再次達成一致,那么,成交?!?p> 回答她的,是昭王殿下愈加收緊的手掌,以及,蒼白明亮的臉。
“話說,你這嬌氣的身子,還是得多養(yǎng)養(yǎng),別又時常任性啦......”
遠處守在一旁的青刺,深深覺得,此刻,留仙亭內(nèi)的景致,舉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