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話落在錢氏耳中卻是叫她舒了口氣,陸氏雖從未分家,且有二房幫襯著,但到底未有一官半職,并商賈出身。
士農(nóng)工商,商為末流,這些年來,陸氏大房終是遭人恥笑,說其滿身銅臭,還曾不止一次有閑言碎語流傳出,說陸氏二房理因同大房分家才是,免得污了讀書人的門楣。
觀謝家之事,謝家大房與二房為何分了家離了心,無外乎不過是士農(nóng)工商四字罷了。
而如今若能得了皇家的助力,不求瑤樂能嫁得高門大戶,只求能得一上進(jìn)郎君,后宅安寧罷了,也不拘是否有官職功名在身,只求莫要因為商賈出身便隨意輕賤了瑤樂就是。
“瑤樂自小便是懂事的,可到底是我身上掉出來的肉?!卞X氏這段時日里聽了太多次媒婆上門時所說的言語,雖有疾或紈绔,但都是有功名在身或家中尚有官職在身,無外乎是他們家瑤樂高攀。
錢氏聲音都有些哽咽,她掏出錦帕沾了沾眼角滲出的淚珠,接著說道:“我也不想瞧見瑤樂嫁人不淑,搭了一輩子?!?p> 陸夫人微側(cè)了身,拉了錢氏另一只手,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道:“瑤樂自小是我看著長大的,你且寬心就是?!?p> 昭華倒是沒有去接了錢氏與陸夫人的話兒,只是轉(zhuǎn)過了身打量著身后不遠(yuǎn)處跟著的幾個妹妹們,見都安安靜靜低著頭跟在身后,哪怕到此奇景也不曾漏出半點兒好奇欣喜意。
就連她們談?wù)摿税肷蔚年懍帢?,此時也依舊端著安靜的性子低著頭耐心的等著,想必是錢氏早有吩咐。
“四妹妹過來。”昭華伸了手招呼著陸瑤樂過來,等著陸瑤樂抬了頭正上前,昭華才又想起比陸瑤樂大了一歲已經(jīng)及笄的三妹妹了陸時錦,看著在陸瑤樂身后的陸時錦便又接了句:“三妹妹也上前來?!?p> 那邊的錢氏也在昭華出聲之際便止了眼淚,瞧著陸瑤樂與陸時錦一前一后走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半禮兒。
陸時錦更是規(guī)矩的打緊,時時刻刻都落后于嫡妹一步,不敢有所逾越。
瞧著每一步都像是刻量過一般,昭華只上前了半步將陸瑤樂耳邊的碎發(fā)輕輕別在耳后,便笑著對錢氏說道:“幾位妹妹都被大伯母養(yǎng)的這般好,換做是我也是不肯叫妹妹們受了委屈?!?p> 幾人又說了會子話兒,陪著昭華看了番景色,沿著被掃干凈的路慢慢走著,錢氏也是及有眼色的,怕有旁人在昭華與陸夫人說不上幾句體己話兒,索性尋了由頭帶著人回去了。
“母親可是有話要對我說?”昭華在斗篷里手握著裹了狐貍毛有些溫?zé)岬氖譅t,見陸夫人幾次三番隨意挑著話頭,不免有些疑問。
昭華的話兒也散在身后跟著伺候的人耳里,當(dāng)下后頭的丫頭婆子也都跟隨著雙亦幾人而停下腳步,獨留了昭華與陸夫人還向前走著。
又走了幾步路后,陸夫人才停了腳步,陸夫人瞧著路兩旁的雪出神,等著昭華又半帶疑問的一句“母親”,才堪堪回了神,轉(zhuǎn)而望著昭華,輕聲喚道:“眉生?!?p> 沒有喚了“王妃娘娘”,而是輕輕的一聲“眉生”,倒叫昭華心里忽然有些發(fā)緊,還未曾詢問陸夫人怎么了,就聽的陸夫人的話輕飄飄的飄進(jìn)耳朵里。
“前些時間范陽那邊來了信,欲問你二兄可曾定下親事?!?p> 猛的昭華握緊了手爐,只覺得那狐貍毛都被手汗粘的有些發(fā)膩。
范陽?
昭華本想問是否是范陽盧氏來信,可又覺得除了是范陽的盧氏外,又哪能是旁的。
昭華心里有些發(fā)亂,她心底猜想著,世族雖開始與新貴聯(lián)姻,但當(dāng)年面對陸氏已然推了陸夫人進(jìn)了棋局,就算要落新子也該選了旁的才是,就算依然要選陸氏,早幾年在陸氏尚未履行婚約時,又為何不選了嫡長子陸子燈,反而要選庶次子陸子裕。
不等昭華將線串起來,那邊的陸夫人聲音又夾雜著嘲諷意響起:“他們的手倒伸的長,直說我膝下子嗣單薄,與歸又自小養(yǎng)在我膝下與我親厚,倒不若稱作嫡出也好尋門好親事?!?p> 與歸,便是陸子裕的字。
陸子裕的親生母親當(dāng)年生下陸子裕后便落了病根,湯湯水水的養(yǎng)了幾年還是沒能留住,后來陸子裕便一直養(yǎng)在陸夫人跟前兒。
本還微垂了頭想著事情的昭華卻猛然抬了頭看向陸夫人,聲音因著慌亂有些拔高,“是因為前幾個月的請世族出仕?”
是了,昭華想起來了,陸夫人與溫貴妃本就是被推出來的棋,偏那日朝堂上因著請世族出仕起了爭執(zhí),逼得八爺自斷臂膀拔刀相向,陸夫人與溫貴妃前后腳的祈福抱病,閉門謝客。
昭華見陸夫人微微點了頭,卻閉了雙眼,唇邊微揚的弧度在冬日里有些發(fā)涼,昭華有些嘲弄的嗤笑出了聲。
棋子未曾起到作用,又悔棋不得,便又著急落下新子。
“好親事?”昭華嘲弄的語調(diào)似冬日新下的雪一般,到底是為了陸子裕著想還是為了給新的棋子抬身份?
昭華睜了雙眼,平了平心緒,這才問道:“母親可曾回了信?”
“你之前不是說宮里頭的黃太醫(yī)有一妹今年不過十三歲,”陸夫人的話兒頓了頓,從前設(shè)宴時她也瞧見了幾回那個小姑娘,是個懂事安靜的,就是年齡小了些,陸夫人想了想又接著說道:“我也曾問過與歸,他倒未曾拒絕?!?p> 昭華又想起了那位黃小姐曾在為數(shù)不多的宴會上小心翼翼的給她問安,又在問安后悄悄地在遠(yuǎn)處看上她幾眼,又怕自己的目光冒犯到貴人也不敢多看。
后來一次昭華便將她留在跟前兒問了幾句,才知曉原是曾在陸子?;芈尻柺雎殨r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過一回,央求了兄長的打聽才知曉是陸大人的庶次子。
“范陽那邊我回絕了,”陸夫人面上的情緒有些復(fù)雜,她接著說道:“只怕范陽那邊會尋了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