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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萬歷

第0023章 三問海大人

一本萬歷 空格 3312 2019-09-09 00:05:00

  海瑞全然不顧屁股上的斑斑血跡,神態(tài)自若地向門外圍觀的百姓拱拱手關(guān)上大門,接過仆人手中嶄新的官袍,“能安百姓靖百里福萬民,又怎會有錯?”。

  早知道這海瑞雖有青天之名,但在審刑斷案上卻是葫蘆僧判葫蘆案頗為后人詬病,‘與其冤屈兄長,寧愿冤屈弟弟;與其冤屈叔伯,寧愿冤屈侄子;與其冤屈貧民,寧愿冤屈富民;與其冤屈愚直,寧愿冤屈刁頑’,在這位海大人頑固的思維里,誰是誰非不重要,甚至真相也并不重要,封建禮儀不能被玷污才是最重要的。本還對這種評價不以為然,以為是他個人能力問題,待他道出這一番理論來,凌遠卻莫名地心中一寒,看來還要重新審視一番這位海剛峰海青天了,抬起手,“晚生不敢茍同”。

  刷!眾人的目光齊齊看了過來。在這個不大的戎縣縣衙大堂里,除了四川總兵劉顯就以這位提學四川知府敘州的海瑞品軼最高,眾人雖已起了同愾之心,但若非逼到當面,是萬萬不會也萬萬不敢主動生事的。何況現(xiàn)在他已與陳大壯交接完畢,已是真正的敘州一方之主了,上官剛到任,下官便把出不配合甚至針鋒相對的模樣來,告到哪里都不會有半分同情的。只是誰也沒想到陳大人言猶在耳,這小凌遠就當面對海剛峰對上了,但凌遠說出這番話來,包括陳大壯在內(nèi)卻沒人出言喝斥,師出無名嘛,既然你海剛峰好為人師,奈何人家學生不領(lǐng)情,那便只有你自己傳道解惑了。

  “大膽!你區(qū)區(qū)一介秀才怎敢如此頂撞大人,還不跪下!”。

  凌遠看也沒看胡天錫一眼,“大人受杖眾人皆為之不平,依大人方才所言,這豈不是也錯了?”。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且坐下”,海瑞點點頭倒沒有顯出多少驚詫也沒有與凌遠理論,整理了官袍轉(zhuǎn)過身,“方大人,你乃朝廷命官,可知——軍中無以言”。

  海瑞的聲音陰森森的聽得凌遠后背都有些發(fā)寒,方三娘也明顯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不想海大人竟是在這個時候重提紅薯畝產(chǎn)之事,抬起頭,目光清瀝,“本官愿與大人立下軍令狀”。

  “好!”,海瑞大叫了一聲好立起手掌,“若是當真,本官為大人牽馬墜蹬,上書朝廷為大人請功為僰族請功。若是有假,本官,本官定要參你一個欺君之罪!”。

  啪!方三娘剛要抬手,身后傳來啪地一聲磁器破碎的聲音,一個冷冷的聲音傳過來,“要立軍令狀,也輪不到海大人你”。

  劉顯呆呆地看著空空的左手,茶盞是被這小子搶去的?是他摔的?‘輪不到你’這話也是他……,我是豬油蒙了心了還是咋地,竟然要揍他?

   “哦?本官知府敘州奉旨試行紅薯種植,關(guān)乎一方百姓生計關(guān)乎國計民生,豈能僅憑空口白牙豈敢不慎之又慎,陛下親手擬旨,本官又豈敢辜負陛下信任辜負朝廷重托,方大人如此篤定又何懼這一紙誓約?”,海瑞走到凌遠面前直盯著他的眼睛,“請問,本官沒有資格,誰有資格?”。

  “敢問海大人,紅薯之與西南,孰輕孰重?”,欺君之罪?海大人你難道想要滅族不成!我費盡口舌裝神弄鬼小命差點都搭進去了才把他們拉過來,想要我一覺回到911?做夢!

  “自是西南為重”,海瑞眉頭微皺,難道這紅薯果然有假?那本官可決不能姑息了,“然紅薯試種涉及萬戶千家更影響到朝廷施政,又豈能有半點輕忽?”。

  凌遠點點頭,“再問海大人,夷人之與漢人,孰親孰疏?”。這海青天便是學識廣博也不會知道后世有個叫郭德剛的,‘你和他講道理,他和你耍流氓;你和他耍流氓,他和你講法制;你和他講法制,他和你講政治;你和他講政治,他和你講國情;你和他講國情,他和你講接軌;你和他講接軌,他和你講文化;你和他講文化,他和你講孔子;你和他講孔子,他和你講老子;你和他講老子,他給你裝孫子!’,對付這樣的老頑固祭起郭先生這絕世武功,當是最合適不過了。

  “漢人夷人皆為我大明子民,怎會有親疏之分?更不會有漢夷之分”,既然點頭認可為何還要岔開話題,哼!本官又豈是這般好糊弄的,“此物若為漢人所獻,本官也要一究真?zhèn)?,為何到了方大人這里,本官就問不得了?”。

  “大人自然能問得”,凌遠又笑笑點點頭,“晚生只是想再問海大人,‘畝產(chǎn)兩千斤’語出晚生之口,‘晚生親眼所見,決不會有假’也是晚生向大人當面陳述,為何海大人不與晚生立狀,偏要去尋方大人?”。

  “你不知農(nóng)事,所言所想自是從方大人那里聽得,本官自然要問方大人,這——有何不妥?”,你年紀尚青被夷人蒙蔽尚不自知,如何卻不理會本官一番苦心,海瑞轉(zhuǎn)身在主位上坐下,旋又面色一白站起身,轉(zhuǎn)身逼視方三娘,“方大人以為如何?”。

  “凌先生所言均系下官相告”,方三娘咬咬嘴唇抬起頭,“諸位大人,山中土地貧瘠,族人也不善耕種,平均畝產(chǎn)只在一千八百斤上下。但下官愿立……”。

  “海大人說晚生不知農(nóng)事確沒說錯”,和我耍流氓?那就看看誰比誰更流氓!凌遠拉開方三娘搶過話來,“但晚生知人心,知道僰族并無反意是誠心歸附。舉族遷離,六千青壯全部充入軍官,賴以生存自保的族中圣物都獻于朝廷,如果這樣還不算誠心歸附的話,不知海大人還想要什么?”。

  “本官對都蠻誠心歸附從未懷疑”,你這是在胡鬧么!海瑞皺起眉頭,“然紅薯……”。

  啪!

  摔得好!太解氣了,早瞧著這老家伙不順眼了,我這里還有啊,快來搶快來搶!堂上眾位大人一個個瞪圓了眼睛一副瞧熱鬧的模樣,見凌遠竟敢在海剛峰面前連摔了兩個杯子差點叫出好來。

  “兩千斤?哈哈!哈哈!”,胡天錫這時卻瞧準了時機搶過話來,仰頭大笑兩聲吸引了眾人目光,“胡某還從沒聽過這等荒謬之言”。

  “哦?”,凌遠笑笑搖搖頭,倒是忘了你了,“先生方才說曾被拘于九絲城數(shù)日,大小寨子都看了遍,卻從沒見過紅薯,是也不是?”。

  “自是沒有一句虛言,胡某僥幸脫困后便將此事上稟了南京國子監(jiān)諸位大人”,一路上受了那番羞辱,胡天錫早把凌遠給恨上了,這時終于抓住把柄如何會放過,“這里我倒是想問問凌遠凌先生,你屢屢為都蠻辯解又是為何?莫不是早與他們暗通聲氣?”。

  “佩服!佩服!胡先生果然非常人,被僰人擄去竟還能得脫,脫困之后不急于返家竟然還有閑暇四處游逛,將大小寨子都看了遍”,凌遠嘴角勾起一抹嘲諷,“你當九絲城是你胡家的菜園子,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你當那些出生入死的錦衣細作都是酒囊飯袋么!”。

  徐國彥面色早已沉了下來,“本官定會問個仔細,定要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想來南京國子監(jiān)的諸位大人不會如你這般糊涂愚蠢,否則……”,凌遠探過頭去看著胡天錫的眼睛,“否則,他們怕是要有麻煩了。你可知你這恩將仇報的一派胡言惹下了多大的禍事,諸位大人與錦衣衛(wèi)多年心血差點毀于一旦,多少敘州百姓險險因此無辜喪命……”。

  “你,你,你血口噴人!”,瞧清了徐國彥身上的服色胡天錫嚇得腳都軟了,這個時候若不撇清了,怕是以后就再沒有機會了,“那都蠻給了你什么好處,你竟然這樣幫著他們,竟敢這樣誣陷于我”。

  “好一個血口噴人”,凌遠輕輕地鼓起掌,“你如何被拘于九絲城又如何脫困,錦衣細作早有密報,不過卻與胡先生你說的有點不一樣。前年夏天你帶仆人去山中游玩迷了路,困于荒山野嶺險被野獸所噬,是阿大等人救了你們并留你們在城中盤桓數(shù)日,沒想到僰人的盛情款待到了你嘴里卻變成了這般模樣,善良的僰人從你口里說出來卻成了心懷惡念的綁匪賊寇。

  “若非是我親眼所見,若非一路上你那番丑態(tài),你這些話我便當真會信了。幸而錦衣衛(wèi)不似你這般人面獸心無情無義,幸而我大明仕林也不全是你這般顛倒黑白的斯文敗類,幸而諸位大人目光長遠非爾等這般鼠目寸光。否則方三娘姐弟便是做得天衣無縫,又如何能瞞過他們的眼睛,又如何能容他們在戎縣城里呆了兩載有余?否則便是我抱了必死的念頭,李大人又如何會遣我進山?否則,我凌遠便是全身是嘴又如何能勸得僰人接受招安?”。

  “招安?”,胡天錫嚇得呆住了,“不!不!不可能!他們皆是未開化的野人天生反骨,他們是……”。

  “‘苔花如米小,也如牡丹開’,不過是凌遠有所感懷偶得一句,你竟然也要公然據(jù)為己有,你可知方才那番嘴臉落在僰人眼里會讓他們作如何想?你可知諸位大人費盡心血換來的信任幾乎就因你而喪失殆盡?你可知我大明仕林的顏面已被你踩得粉碎?我真為你感到羞恥”,凌遠搖搖頭,方三娘就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這里,竟然連這點眼色都沒有,這胡天錫也真是當不得自己如此多費口舌了。轉(zhuǎn)過頭來,“未開化的野人?天生反骨?海大人是不是也如作此想?”。

  “本官對都蠻接受招安一事從未懷疑”,海瑞搖搖頭。

  啪!

  “好一個從未懷疑,海大人你真讓人齒冷”。

  “凌遠!”,陳大壯一拍案幾,“還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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