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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萬歷

第0018章 錦衣困局

一本萬歷 空格 3120 2019-09-04 00:05:00

  說來都是這‘恩蔭寄祿’惹出的事端,所謂恩蔭寄祿,就是皇帝賜給功臣家中一些表現(xiàn)平常的子孫一個閑職,以補償其祖輩為朝廷立下的功勞。明朝初期是沿襲元朝的任子制,文官七品以上皆得蔭一子以世授俸祿,稱之恩蔭生。武職方面則因為錦衣衛(wèi)是皇帝親軍衛(wèi)隊,顯榮非常,便成了蔭補世賞的最佳去處。

  通常來說,任何機構(gòu)都應(yīng)有相應(yīng)的人員限制,事實上明朝的官僚機構(gòu)大抵也是如此,甚至很多地方都曾或多或少地出現(xiàn)過官員缺員的情況??慑\衣衛(wèi)卻是個例外中的例外,從洪武初年的幾百人暴增到嘉靖初年的十五六萬人,簡直就是冗官冗員的典型了,其中又尤以南京錦衣衛(wèi)為甚。

  造成這種狀況的根本原因,很大程度上與南京錦衣衛(wèi)所處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地位有關(guān),明成祖于永樂十九年(1421年)正式遷都北京后,基本確定了南北兩京制度,不過南京存在的意義象征性大于實際功用。也是因此,與北京錦衣衛(wèi)不同,因遠離大明政治中心,南京錦衣衛(wèi)極少卷入過宮廷內(nèi)部斗爭(便是想插手也沒有那個能力和機會),雖然沒有什么大功勞卻也沒有過大過失,幾番清洗都未受殃及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因而在某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有心人眼里,這里儼然便成了一個世外桃園,還是捧了金飯碗的。是以開國功臣常遇春四世孫常復(fù)過來討了個世襲錦衣衛(wèi)指揮使,東甌襄武王湯和的六世孫湯世宗過來討了個世襲錦衣衛(wèi)指揮使,歧陽王李世忠五世孫李濓、寧河王鄧愈的子孫也過來討了個世襲錦衣衛(wèi)指揮使,便是徐國彥的父親徐志道這個世襲南京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也是這般得來的,他袁錦的這世襲錦衣百戶自然也是這般得來的。

  還有更莫名其妙的,那些所謂‘絲路歸化人’也看中了這塊風(fēng)水寶地,賴在南京不走了,皇恩浩蕩恩被四海之下便也成了世襲錦衣衛(wèi)了,也就是說南京錦衣衛(wèi)還成了那些沿著絲綢之路來到中原后流連不去的商人、使節(jié)等外族移民的最后歸宿,甚至那些宮廷畫師居然也安插進了錦衣衛(wèi)中。如此一來,南京錦衣衛(wèi)便成了保育園加養(yǎng)老院再加一個國家藝術(shù)院的大雜院,另外還兼了安置外來移民的職責(zé),兩百年積攢下來,可知養(yǎng)了多少閑人了。

  皇帝要面子,可朝廷受不了啊,僅弘治十五年(公元1502年)錦衣衛(wèi)月糧便達到45000余石,比成化五年(公元1469年)月支26900余石足足多出了近一半。錦衣冗員給朝廷財政帶來的巨大經(jīng)濟負擔(dān),朝中有識之士雖一再呼吁減少并抑制錦衣衛(wèi)中冗員的數(shù)目,雖然弘治、正德初年也曾以皇帝遺詔的形式在新君登基的政治調(diào)整期內(nèi),針對錦衣衛(wèi)官為主的冗員進行了一系列裁汰活動,以期對冗員數(shù)目有所裁抑,也確實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隨著調(diào)整期的結(jié)束,后進之徒數(shù)量往往更是倍于前者。

  于是越裁越多越抑越濫,到了現(xiàn)今的萬歷元年,升賞敘蔭者僅南京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便達五萬之眾,人吃馬嚼的,不知得多少銀子才能填補這個大窟窿。其實,在朝廷官員眼里這還不是最要命的,要知道錦衣衛(wèi)可是陛下親軍啊,雖說是養(yǎng)閑,可不知道哪天就養(yǎng)成了催命閻王了,是以只要是尋著了機會,下起手來當(dāng)真是不會有半分手軟的。

  如今新皇繼位,依祖例又到了裁汰錦衣冗員的時候,以張居正那狠辣性子霹靂手段,一刀下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卷鋪蓋走人了,身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員,背靠徐家這棵大樹袁錦雖是能自保無虞,卻又怎會不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悲涼來,他自己僥幸躲過了這一劫,可兒子呢,孫子呢,他們還有他這般的運氣么?

  “錢啊,真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凌遠搖搖頭,雖是沒有多少同情,不過看到袁錦一副婆娘跟人私奔了似的了無生趣的模樣,自也不好把出大義凜然為朝廷為天下百姓直言的光輝形象來踩他一腳了。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袁錦仰頭長長嘆了口氣,“又能為朝廷省下錢糧又能留下那些兄弟,天下哪有這等兩全其美的事”。

  “常大人,這如何使得,快快起來!”,久久未見回音,忽聽得凌遠急切的話語,袁錦連忙收起思緒轉(zhuǎn)過頭來。

  只見常斌雙手抱拳單膝跪于凌遠面前,“凌先生,若非義父收留,常斌兄妹三人如今早已是一堆枯骨,徐家待我恩重如山,常斌萬死也難報萬一。南京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是徐家立命所在,每每提及裁汰之事徐大人便郁郁不言,可常斌一介武夫無力為大人分憂。請凌先生不吝賜教,常斌這條命是徐家的,此生無以為報,來生甘為犬馬以報先生大恩”。別人不知道凌遠的本事,他常斌可是親眼所見,朝廷兩百年都解決不了的都蠻之患,凌遠僅憑一張嘴竟是硬生生地給招安了,當(dāng)時的場景便是如今想來仍是熱血難抑,這不是口舌之利,是真正的大智慧。更有傳聞那東方景竟是被凌遠正面擊殺,雖未經(jīng)考證,但傳言者言之鑿鑿多半當(dāng)是確有其事,這等智勇雙全之人他如何敢輕忽了。方才見凌遠聽了袁錦的話皺眉不語,顯是心中有所思卻又似有所顧忌,這樣的機會過了今天也許就不會再有了,“凌先生盡可放心,我錦衣衛(wèi)上下一體,不論是否可行都決不會透露半分,決不會牽扯到先生”。

  袁錦雖不知常斌何出此言,但卻知此人心思慎密輕易不會開口,官職雖低卻被姐夫倚為臂膀。他既然開了口必然意有所指,不及細想便躬身抱拳,“別的話袁錦不敢夸口,無論可行與否,長江以南,我那班兄弟任先生驅(qū)使,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凌遠原本還有些猶豫,不知把這頭巨獸放出來對大明對自己一家究竟是福還是禍,但兩人說出這番話來便想不得太多了,先解決了眼前的事情再說,伸手扶起常斌,“常大哥的心情凌遠再了解不過,若不是陸伯父一家和眾位大人及蔡家等眾鄉(xiāng)鄰時時照應(yīng),我們兄妹怕也是早就凍餓而死了。也罷,一些小手段本是要送于戎縣父老以報這些年來的救濟之恩,兩位若是看得上眼,便送于你們吧”。

  引著三人穿過一道小門來到原主人家仆傭所住的小院,院中央有一塊用兩張長凳支起的大木板,木板上又用一塊塊細木板隔成了一百多個巴掌大小的小格子。凌遠從一個小格子里摳出一塊硬梆梆的暗黃物事,示意常斌將手浸在邊上的盆水中。

  常斌按著凌遠的提示用那塊暗黃物事在手掌上擦了幾遍,感覺滑滑的,雙手輕輕搓了幾下,疑惑地抬起頭,“胰子?”。

  見常斌一雙黑漆巴烏的爪子轉(zhuǎn)瞬間便似女人家的小手一般白凈,袁錦上前有樣學(xué)樣的試了,看著自己一雙雪白修長的手,眼睛里漸漸放出光來。

  “兩位以為這一塊可作價多少?”,這東西便是凌遠從那個私人助理那里尋來的方法制作的土制肥皂了,他的本意也確實是想在縣城建個肥皂作坊,把那些鄉(xiāng)鄰都招進來做工,用最短的時間最簡單的方法讓他們富起來。

  “十文?”,常斌有些不確定。

  “二十文,至少!”,袁錦很肯定地搖搖頭,“若是在南京售賣,便是三十文也不算多”。

  “若是添加些各種花香的精油、蜂蜜再制作得精細些呢?”。

  “官宦富戶家的夫人小姐出一兩銀子不會嫌貴,若是秦淮河上的姑娘們,五兩銀子一塊也售得出去”,袁錦越說眼睛越亮,“京城那里怕是還要貴上一些”。

  “兩位可知我做了這些花費多少?”,凌遠揚起手掌晃了晃,“十文”,想起那日把家里不知存了多時間,都變了味兒的半壇豬油也倒進大鍋里時的情形,蔡叔和嬸兒心疼地直跺腳差點就要罵自己敗家子了,不由搖頭一笑。

  “十文?一百二十四塊就是……,兩千四百八十文?”,袁錦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遠,遠哥兒,你,你是怎么想出來的”,陸平也聽得傻了,這,這簡直就是搶錢啊。

  “所以我是戎縣頭名秀才,你不是”,凌遠聳了聳肩瞥過去一眼。

  “不,不行!”,常斌摸著絡(luò)腮胡子用力搖搖頭,“我得再找徐大人說說去,一定要把先生您搶到錦衣衛(wèi)來”。

  “制作秘方我這便給你們,如果備足材料、人工大批量地制作,便是多出些成本,幾十倍的凈利也當(dāng)是有的”,我也想進錦衣衛(wèi)啊,可是不成啊,凌遠心里也暗嘆了口氣,要怨也只能怨自己了,當(dāng)時為了招安僰人可是把中舉中進士的話都說出去了,自己若敢放棄科舉,怕是陳大人李大人那里便過不去,陸大人八成就會要代小凌遠的父親執(zhí)行家法了。

  “管理軍匠乃錦衣衛(wèi)本職,材料、作坊、人工都不是問題”。

  “但這都不是關(guān)鍵”,看著一臉興奮的袁錦,凌遠卻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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