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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萬歷

第0006章 憑什么?

一本萬歷 空格 3245 2019-08-23 00:05:00

  大廳中一片死寂,一時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對面眾人一個個象見了鬼一般瞪大了眼睛,便是立在凌遠身后的陸平也張大了嘴巴一臉的驚駭,咱們可是肉票啊,這家伙居然敢說來招安,當真是,當真是……

  “呵呵,好大的口氣”。

  “黃口小兒,你是我們抓來的”。

  “滅族?有種來啊,看爺爺怎么滅了你們”。

  “招安?憑什么?就憑你?哈哈!”。

  “我以為發(fā)笑動怒的會是這些都蠻兄弟,為何偏偏是爾等?”,凌遠掃了眼那幾個舉著拳頭刀劍大呼小叫漢子——他們大都是漢人。史書中記載,明朝之所以重兵圍剿都掌蠻,一方面是因為他們自身不服管教,再之就是到了明朝中葉,一些流民也加入都掌蠻和他們共同為禍一方,當時都掌蠻隊伍中的流民主要有三類:一是脫逃的軍犯、二是被通緝的大盜、三是重罪亡命之人,這些人的加入使得都掌蠻越發(fā)猖狂,也使得都掌蠻部落的作戰(zhàn)能力更強,強到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不除之便片刻不得安寧。“這里不過是你們一時棲身之地,毀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另覓高枝??蛇@里卻是都蠻族人生養(yǎng)之地存命之所,毀了便再也無處容身了”。

  “憑什么?這話問得好”,見柳青涵欲張口辯說,凌遠擺擺手,“憑什么?就憑你們口中這句‘黃口小兒’。想必各位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叫凌遠,是戎縣壬申科頭名秀才——十七歲的頭名秀才。如果明年我通過鄉(xiāng)試成了舉人,我便是十八歲的舉人,接下來一年如果我再通過京城會試,我便會成為一個十九歲的進士。一個二十歲不到的進士,各位應(yīng)該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你們知道,縣、府、布政司乃至兩京官員們自然更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所以接下來我將會有很多同窗、同年、同僚、好友、上官、下屬,也會有很多座師、知音、伯樂。而這些人也會有他們的同窗、同年、同僚、好友、上官、下屬、座師、知音、伯樂……,就象一張網(wǎng)一點點蔓延開直至覆蓋整個大明,這就是我大明的士大夫體系,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而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非常值得期待的一員”。

  “方兄,這話他們可以不信,你卻當是知道此言非虛。遠哥兒剛中了秀才知縣李大人便送過來五兩銀子,縣學除了按月給他發(fā)放糧食外還每年額外發(fā)放四兩廩餼銀,而敘州知府陳大人更是早遞過話來要替凌家贖回舊宅,你當真以為是顧念舊情同情他們么?”,凌遠的坦然平靜給了陸平極大的信心和勇氣,“這首《苔》若是傳出去,怕是巡撫大人也要驚動了。以遠哥兒的學識,鄉(xiāng)試中舉幾乎是肯定的,便是進士及第也未必不可能”。

  “你們笑我黃口小兒,但這恰恰是我最大的資本。我?guī)缀蹩梢钥隙?,我的名字已?jīng)落在某些有心人的眼里,已經(jīng)有人在暗中觀察著我,‘苔花如米小’,一個十七歲的秀才沒什么了不得,一個戎縣頭名秀才也沒有什么了不起,可他們看的不是我的現(xiàn)在,而是我的將來,看著我能否‘也學牡丹開’。他們在觀察我,自然也會在關(guān)鍵時候聽到我的聲音。所以,我來招安,可笑嗎?”,凌遠伸出雙拳,“這是你們最后的機會了,我就站在這里,一手握著稻谷,一手握著守護這稻谷的劍,你們——要選哪一個?”。

  “你們漢人有好漢,我們也不怕死!”,阿大阿二同時站了起來。

  “對!我們也不怕死!”。

  “大不了一拍兩散,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你們不是韃靼不是倭寇,你們是我大明的子民。我從不認為同室操戈手足相殘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有什么可炫耀的,更不要和我說什么勇氣”,群情激昂中,凌遠卻勾起嘴角撇了撇,“別讓我瞧不起你們”。

  “真正的勇士當為我大明開疆拓土保境安民,真正的勇氣,是敢于面對現(xiàn)實,勇于承認錯誤”,凌遠走到阿大阿二近前,“我知道你們不怕死,你們的族人你們的兄弟都不怕死,但死有輕于鴻毛有重于泰山——有值與不值。難道你們真想被滅族之后還要在這里立一座平蠻碑,被后世人鄙夷唾棄嗎?錯了不怕,怕的是明知錯了卻不知悔改,那誰也救不了你們。你們本就是我大明子民,浪子回頭金不換,接受朝廷招安不是韓信的胯下之辱,更不是向異族屈膝稱臣,就如同做錯了事的孩子向父母認錯一般,這不丟人。兩位大人,該回頭了”。

  “僅憑幾句話就想讓我們屈服,凌先生,你當真視我輩無人么?你說的這些不過是粉飾朝廷,官兵的斤兩我們比你更清楚。想要招安,那你們得有本事攻下九絲城,攻下凌宵城”,柳青涵拍拍幾上的一個木匣,眼中閃過一絲譏誚,“就憑這個?”。

  方三接過木匣放到凌遠手中,是那個收藏家送給他的贈品,一套民國時期簡單的手外科手術(shù)器具,凌遠拿起一把手術(shù)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交易跨越了時間的原因,刀柄上的字跡都隱去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產(chǎn)品,便是那木匣上的文字也都消失了??粗约耗闷鹗中g(shù)刀把玩,這些人也只是看著并沒有阻止,想來一個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窮酸秀才還沒放在他們眼里——哪怕手里有把刀。

  不過他們也不是全無顧忌,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能載人的孔明燈竟讓他們?nèi)绱松闲模乱彩前炎约鹤ミ^來的原因之一了,他們怕的是自己心中的那把刀,“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結(jié)果。這不單是陛下的一紙詔書,內(nèi)閣的一紙檄文,這代表的是整個大明的意志,在國家意志面前,先生以為會是怎樣的一個結(jié)果?這里好象便是‘夜郎自大’一語的出處吧?”,自己不過是個剛穿越來兩天的外來者,便是殺了自己,歷史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他們的結(jié)局其實在朝廷準備出兵清剿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注定了,自己不過是想為他們爭取另一個結(jié)果而已,當然,也是在為自己爭一條活路。

  “如果,如果,如果沒有這個如果,你說的又有什么意義?”,沉默片刻,柳青涵沉聲開口。

  “那你們只能陪我賭一把了”,凌遠無所謂地攤開手,一沖動把要考進士的話都放出來了,想想也不由有些汗顏,自己可真是沒一點把握啊。不過便是考不上于這招安也不會有多少影響,面對這樣一份天大的功勞,想必四川的官員們會毫不猶豫地站到自己一邊的,“為萬千條生命賭一個更好的結(jié)果,這道理你們應(yīng)該都明白”。

  “你,能給我們什么承諾?”,沉默了許久阿大緩緩開口。

  “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yīng),快!”,身后傳來陸平細若蚊蠅的聲音,語帶顫抖,他如何也不會想到凌遠幾似玩笑的一句‘我來招安’竟然真將這伙人打動了。

  “不能!”,凌遠沒有理會陸話語里的急切,很肯定地搖搖頭,自己一個窮秀才,命還握在人家手里,這時候什么許諾都是空話,徒增嫌隙毀了好不容易忽悠,呃,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大好局面,何況……,“你們知天恩浩蕩也當知天威如獄,不管你們是漢人還是都掌蠻仰或其他族人,你們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反叛是滅族之罪……”。

  “我們沒有!”。

  “無反叛之心卻有反叛之實,有區(qū)別嗎?”,凌遠緊盯著阿大的眼睛,“現(xiàn)在不是你們與朝廷談條件提要求要承諾,而是要如何說服朝廷相信你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這需要一個”,凌遠攤攤手,“嗯,投名狀”。

  陸平心里哀嘆一聲,能說出那番令得自己都胸生豪氣的話來,還以為這家伙轉(zhuǎn)了性子,卻原來還是這般死腦筋,不過這個緊要關(guān)頭自己自是不能插話免得失了銳氣。

  “不!”,阿大阿二蹭地站起身,“僰人不會出賣兄弟”。

  “對!決不接受招安!”。

  “反了他娘的!”……

  “說降就降說反就反,當真把朝廷招安視作兒戲么?”,凌遠冷冷看過去,“口口聲聲說漢人不可信,你們在朝堂諸公眼里在我漢人眼里又何曾有半分信義!我不過一介書生,大言炎炎代朝廷招安,于你們心里大約認定不過是巧言迷惑只為活命而已,只當是一個笑話罷了,甚而接受招安也不過是你們順水推舟的權(quán)宜之計,可曾想過我將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一生的仕途或?qū)⒕驮崴驮跔柕仁掷?!甚至還要搭上全家的性命”,伸出手掌,“一個投名狀,過分嗎?”。

  阿大面上一紅,連忙輕咳一聲掩飾過去。凌遠目光一寒,果然!那就死吧!拼一個算一個,說不定還能趁亂給陸平和兩個孩子掙條活路。手術(shù)刀滑入掌中,正要刺出去,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忽然跌跌撞撞地闖進來,阿大阿二慌忙撇下凌遠陸平一起圍過去。

  “快走!去找九兒邊兒”,陸遠上前擋住凌遠,“我來擋住他們”。

  “當我是兄弟就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患難見真心,這兄弟怕真是要交定了。凌遠見那小姑娘抹著眼淚嘰里咕嚕地不知說了些什么,而阿大阿二則面色大變,急匆匆便要離開。他心里何嘗不想一走了之,可這是哪里都不知道,想逃都不知道往哪跑,徒惹笑話。何況,拋下兄弟自己逃命的事他還真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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