飆車總是愉快的,在無垠星空中飆船更是令人身心愉悅,既沒道路也沒信號燈,僅有的兩個方向就是生與死。
載有杰斯的那艘護(hù)衛(wèi)艦在前面逃,十幾艘海盜船在后面追。他們穿行在紛亂的小行星帶,虛空中無數(shù)懸浮的小行星呈現(xiàn)出清晰的明與暗,以最混沌無序的軌跡進(jìn)行著永恒的移動,宛如千百顆沉沉浮浮的黑白棋子,而棋局之中殺機畢現(xiàn)。
但眼花繚亂的混沌并不能阻撓老練的飛船駕駛員。在半自動駕駛系統(tǒng)的輔助下,他們仿佛頭腦最敏銳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即使身處最狂亂的暴風(fēng)雪之中也能鎖定方向。
本著充分享受的精神,領(lǐng)頭的“仇恨”號的速度不緊不慢、不急不緩,在將目標(biāo)死死咬住的同時,故意給對方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希望。
推進(jìn)器的尾焰在無界的暗黑宇宙中留下稍縱即逝的漂亮軌跡,仿佛一只矯健而高貴的雄鷹在云天之上劃開的風(fēng)痕。
驚慌失措的兔子就在前方,在前方亡命奔逃。托利哼著小調(diào)吃掉最后一粒糖豆,用指甲輕輕撣去嘴角的碎渣,再從口袋里掏出手帕,將手指仔細(xì)擦干凈,然后冷冷一哼:“看樣子我們給他的壓力還不夠啊,解除武器使用限制!”
一聲令下,按捺已久的海盜們紛紛發(fā)出掠食者般的嚎叫,早就準(zhǔn)備完畢的炮臺開始轟鳴,一束束流光雨點般降落在小行星帶中,無聲地爆裂,攪動起大片迷霧似的塵埃。
看樣子杰斯的運氣不錯,他成功躲開了這一輪齊射的大部分炮火,擊中他的兩發(fā)光束被幾乎破碎的防護(hù)罩勉強抵擋,一轉(zhuǎn)眼,他又竄到了一大片小行星的背后。
“仇恨”號沒有猶豫,一個拉升就飛到了上方,艦身在一個個小行星上投下大片暮靄一般的陰影。在那片巖石的冰冷叢林中,托利一眼就看到了一道閃耀的光。
他冷笑:“在護(hù)衛(wèi)艦上裝了空間躍遷裝置?稍微有點奢侈,因為它根本起不了作用!”
“白衣”哈哈大笑:“都別動,看我的!”
只見一個閃爍,空間一聚一疏,“阿薩辛”號便突然出現(xiàn)在了護(hù)衛(wèi)艦的旁邊,與此同時,它帶來的強烈空間擾動打斷了躍遷的進(jìn)程。托利看見護(hù)衛(wèi)艦的表面爆出一片炫目的火花,知道它的躍遷裝置算是報銷了。
“這么大動靜,你還一直告訴我們你是刺客?!崩系洞蛉さ?。
“白衣”理直氣壯:“把敵人都砍了,就是一次成功的暗殺!”
就在眾人歡聲笑語的時候,那艘慘遭圍觀的護(hù)衛(wèi)艦卻感覺壓力山大。忽然,它的推進(jìn)器噴出大團(tuán)帶著黑煙的火焰,在眾人的眼皮底下試圖逃跑!
結(jié)果,它沒能跑出多遠(yuǎn),人狠話不多的崔佛就給它來了一炮,穿透了已經(jīng)形同虛設(shè)的防護(hù)罩,精準(zhǔn)地炸掉了它尾部推進(jìn)器的大半,卻沒有引爆燃料艙?,F(xiàn)在,那艘船“趴窩”了,只能借著原本的慣性向前滑行,很快就擦到了一塊小行星上,表面破碎,速度驟減,隨著小行星一起沉沉浮浮。
“漂亮!”哈士奇船長拍著“天狗”號的指揮臺笑得“汪汪”直叫,二十秒后他被所有人屏蔽。
托利給自己穿上了一套太空作戰(zhàn)服,調(diào)侃地說:“接下來是激動人心的實地探險旅游項目,有誰想跟我一起去打卡的?”
崔佛叼著煙,操縱炮臺,打掉了護(hù)衛(wèi)艦上跟玩具一樣的艦炮,回頭吐出一圈煙,說:“萬無一失,隨便浪?!?p> “白衣”笑道:“要是誰死了,可得請我們吃飯!”他的發(fā)言引起了以“核彈”為首的“死亡藝術(shù)”號船員的強烈抗議。
托利走出第一重艙門,身旁是老刀、崔佛和全副武裝的其他幾個海盜。身后的大門完全封閉,面前的第二重門打開,作戰(zhàn)服的供氧系統(tǒng)開啟,取暖系統(tǒng)驅(qū)散了驟然到來的寒冷,他們的眼中便是無窮的星辰!
從“仇恨”號射出的幾條由高韌性纖維制成的繩索連接了護(hù)衛(wèi)艦的表面,正好給托利等人提供了一條快速前進(jìn)的道路。這是海盜慣用的登陸手段,敵艦已喪失反擊能力,接下要料理的就是其中可能存在的反抗了。
摩西叮囑道:“主人,小心?!?p> 托利:“我又不是沒死過,別慌?!?p> 摩西再次叮囑:“還是小心為妙,計算中有太多不穩(wěn)定因素了,你完全不必親自上陣,坐在‘仇恨’號里看直播就行了?!?p> 托利沉思片刻,回答:“你說得有些道理。但即使窮盡了每一個可能,在答案揭曉之前,沒人知道面對的是哪一種未來。”
摩西陷入了沉默。
托利接近了護(hù)衛(wèi)艦表面,一行人在合金外殼上安裝起爆裝置,設(shè)置完畢,引爆,然后從破洞中進(jìn)入。
整艘船的電力都被切斷,沒有亮色,漆黑一片,就連應(yīng)急燈也熄滅。在熱成像儀上,是綠油油的一片,通過模糊的幾何外形可以分辨出哪里是墻、哪里是路。
應(yīng)該是空氣流失的緣故,四下無比安靜,只能聽見作戰(zhàn)服里自己的呼吸聲,還有不知為何分外鮮明的心跳聲。氣氛很詭異,托利沒來由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像有些不對?!贝薹鹪谕ㄓ嶎l道中發(fā)言,“其他人呢?情況如何?”
“白衣”回復(fù):“什么都看不見!不過這種環(huán)境很適合我發(fā)揮……等等,那是什么?臥槽,等……”
物體撞擊聲,盲音。
“喂!喂!”崔佛大吼,無人回應(yīng)。老刀的眼神瞬間嚴(yán)肅了起來。
托利吐槽:“我們該不會是遇上了傳說中的異形吧?”
哈士奇“黃瓜”霸占了手下的通訊賬號,問:“汪,異形是什么,好吃嗎?”
托利回答:“裹上面粉炸成金黃,隔壁小狗都饞哭了?!?p> 笑話講完三十秒。
“奇怪,難道是我缺乏幽默感嗎,怎么他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焙鋈唬谋砬橐沧兊媚?,因為某處傳來了爆炸的震動。
“摩西,我突然后悔了。”他深吸一口氣,死死盯住四周,似乎那黑暗之中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恐怖。
“主人……”摩西的聲音似乎非常急促,可落在他的耳中卻是無比飄渺、無比遙遠(yuǎn),他突然感到腦子里一股鉆心的劇痛,忍不住蹲下去,眼前事物的線條變得柔軟,仿佛面條一樣扭曲。老刀撫住他,沖著他大吼,崔佛拔出槍,槍口指向的方向是一道在熱成像儀中仿佛要燃燒的身影。
杰斯!
“我想的沒錯,你果然親自來了,不枉我演這一場戲?!边@里本應(yīng)沒有空氣,可杰斯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了耳膜,“也許你比我聰明,可你依舊逃不過人性,所有人都這樣。”
他的嘴角掛上了嘲諷的笑,他竟然沒有任何防護(hù),就在這片近乎真空的地方行走!
崔佛開槍了,火光如蓮。
子彈卻懸浮在了半空,不得寸近。
杰斯伸指輕輕一捏,將變形的子彈放到面前欣賞了一番,嘆了口氣,說:“我本來還想重新做個自我介紹的,看來不必了?!?p> “故弄玄虛?!蓖欣恍嫉卣f。他卻是渾身劇痛,動彈不得。崔佛似乎也僵在了原地,嘴唇微微蠕動。老刀如同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行動時渾身發(fā)出“劈里啪啦”的聲響,手摸向了腰間的雙管獵槍。
杰斯從腰帶上取下一把左輪,又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一顆通紅的子彈,塞入,有些唏噓:“這么珍貴的東西,我為了對付你要用三發(fā),你可以自豪了?!?p> 托利眉毛直跳,強烈的不安幾乎要把內(nèi)心填滿!
老刀的手勾到了獵槍的扳機,沒有其他舉動,僅僅是一扣。沒有火光沒有槍聲,卻見大量濃稠的煙霧從槍口冒出,頃刻間就遮蔽了所有的感官,無論是光線、熱量還是電磁,紛紛被擾亂。大部分的攻擊都會被折射,這片煙就是一道流動的墻。
然而——
“走——”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股無形的巨力就把他拍到墻上,身體扭曲變形。那煙霧也被吹散。杰斯漂浮著來到托利的面前,將槍口指著他的腦袋,問:“你有什么遺言嗎?”
托利盯著他的眼睛,忍著全身的劇痛,說:“去你的?!?p> 杰斯的眼中猙獰一閃而過,手指卻已經(jīng)扣動扳機!
老刀忽地?fù)渖蟻?。全身骨骼碎裂,他拼盡全力,也只能做出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但也成功擋在了托利面前,接下了那一顆子彈。
下一刻,他的身體爆開來,化作漫天的灰燼。最后的一剎那,托利接到了他的通訊,他用最后的意念寫道:保護(hù)好“拉法”!
巨大的悲痛擊中了托利,讓他一瞬間忘記了身體的疼痛。
杰斯發(fā)出憤怒的叫聲。他瞄了一眼在角落里已經(jīng)變成一坨泥的崔佛和其他海盜,肉疼地再從另一個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發(fā)通紅的子彈,說:“這是我的最后一個藏品,我發(fā)誓,我會加倍地把我的損失取回來,以最后的勝利者的身份?,F(xiàn)在,”
他裝好子彈,把槍頂在托利的額頭上,確保萬無一失:“給我笑一個?!?p> 托利投以一個輕蔑的眼神,刺痛了杰斯的神經(jīng)。
然后,托利看見了從槍膛里綻放的火花,聽見了摩西的咆哮,掃到了杰斯臉上的得意。
然后,他看見了自己的然后。
他沉入了無量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