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懼別離
冷霞不知道京城里的皇帝晚膳用了什么,她知道娘做了一桌豐盛的菜,爹陪牛散了一天步,回來后牛就鉆進(jìn)了牛欄,死活不肯再出來,埋頭在食槽間。
劉二柱仿佛無視發(fā)生,先是坐到了一家之主的正位上,接著又找個借口幫廚去了。
娘在做飯,爹在燒火,冷霞在監(jiān)督牛吃草,反倒是白師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飯桌旁,看著一桌熱菜,獨(dú)自發(fā)呆。
劉二柱酒過三巡,沒說什么大話,直接一頭扎入被褥,鼾聲如雷。冷霞本打算幫著收拾,劉氏卻把她趕跑,留下兩人在小屋獨(dú)處。
“吃好了嗎?”
冷霞沒話找話,白師有話答話。
“好?!?p> “吃好了那你回吧,你在這附近有地方住的吧?”
小白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出了屋,在冷霞的目光下,步步登高,最后走到一朵云旁,隨意的躺下。
冷霞的目光沒辦法穿過厚厚的云層,白師左手一勾,一壇仙家酒釀出現(xiàn)在手邊,仰頭痛飲,不去管嘴角的酒水殘余,看著半輪彎月,想起了家鄉(xiāng)的詩瑤。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p> 他的影子,落在冷霞家的屋頂上,不是三人,是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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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就回歸了平淡。
第一日,冷霞去了趟大榕樹下,吩咐了德綱幾句今后的發(fā)展,將一本寫滿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冊子贈予了他,算是這個徒弟今后的秘籍,里面寫滿了冷霞的故事。
第二日,白師幫忙把冷霞家屋頂修了一修,今后再也不會漏雨了,瓦片經(jīng)過白師手,好似更加能夠遮風(fēng)避雨一般。
第三日,冷霞去池塘摸了一下午的魚,最后晚上紅燒了一只,首次下廚的冷霞忙的手忙腳亂,糊掉的魚被白師移走,又從池塘抓了一只,重新做好。
那晚小白喝酒時多了一道配菜,只是有些焦糊,味道還行。
第四日,冷霞還沒想好做什么,劉二柱卻說地里忙的差不多了,拿起自己的弓要進(jìn)山打獵,傍晚時分就獨(dú)自離家了。
第五日......
忘了是第幾日,爹去打獵還沒回家,不過小白每天都會告訴冷霞,劉二柱今天很安全,母女倆便放心了不少。
冷霞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搖晃著自己不算長的雙腿,哼著異鄉(xiāng)的小調(diào),看著地上的白師。
“時間到了?!?p> 白師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冷霞歪著腦袋,好像沒聽懂一般。
既然白師答應(yīng)了她完成三個愿望,之后才會帶自己走,可現(xiàn)在三個愿望還沒說完,怎么能走呢?
如果可以,冷霞這輩子都不會有第三個愿望,當(dāng)然,到她七老八十了可能會有第三個愿望,誰知道呢?
這是冷霞的小聰明,也是面對一個陌生強(qiáng)勢的仙人,唯一可以做的無聲反抗。
“什么時間?”
白師望著天邊,一道金線從天空劃過,冷霞目力不及,并看不清。
“我的時間?!?p> 白師罕見地多說了兩句:“我要回去了,仙凡有別,不可久居凡間?!?p> 冷霞明白,每個仙人身上都會有些狗屁門規(guī)仙條,只是這才幾日,不到二十天吧?
當(dāng)神仙是不是有些太辛苦了,如此拘束?
“哦,那你什么時候回來接我?”
冷霞的問題像一支利箭刺穿了小白的胸膛,小白竟然一時無語,不是平日里能省則省的那種沉默寡言,而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金線距離兩人越來越近,冷霞也能看見它了,只是冷霞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小白身上。
小白在的時候,冷霞不想跟他走,舍不得自己的父母,但又不得不跟他走,沒有拒絕的可能。
如今小白要走了,聽他的語氣,是一個人走,冷霞又舍不得他走了。
冷霞想他留在這里,留在這里就好。
“它。”
白師恢復(fù)了往日的沉默,指著即將落在兩人面前的金線,示意冷霞:它會送你。
收拾好之前產(chǎn)生的異樣情緒,白師沒有和冷霞多解釋什么。冷霞如今是肉體凡胎,不能夠隨他一起騰云駕霧,若是白師帶上她,便如同那泰山壓頂一般,若是速度快一些,冷霞還有性命之憂。
也正是因此,當(dāng)年白師帶著那名嬰兒時,用雙腳走完了整片大陸,只是走的快了些。
“我坐這個去找你?”
冷霞已經(jīng)能看清金線的樣貌了,它是一架金色的馬車,兩匹高頭駿馬拉著車,在云間奔騰,唯一有趣的是,兩匹馬如同有靈性一般,自己知道方向,根本不需要人牽引。
“不,他帶你。”
白師明顯意有所指,冷霞瞇起了雙眼,也沒看見那個他。
直到馬車在她面前停下,冷霞才看見一個小辮子在車廂外,如果不注意,還會以為是馬尾巴。
“他,國師。”
經(jīng)典的小白式介紹方式,白師一只手把小辮揪住,接著如同拔蘿卜一般把人從車廂拔出,冷霞看到一個看上去三歲大小的稚童頂著朝天辮,正在打著哈欠。
“就他?國師?”
冷霞的目光中寫滿了不信任,白師本打算直接離開,想了想,還是多說了句話。
“信得過。”
把正在打哈欠的國師丟回地面,白師向冷霞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曾轉(zhuǎn)身,只是離去。
“再見!”
冷霞揮舞著手臂,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告別,眼圈有些微紅。和他在一起時,害怕離開爹娘,如今他要走了,又怕無法再見。
唯恐人間大夢一場,醒來才知道,皆是井中月,水中花,竹籃打水。
“會再見的。”
小白留給了冷霞一個有溫度的笑容,接著身影便消失在地平線上,留下一個突然到來的國師和一輛馬車。
“我們什么時候走?”
小孩睡醒了,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跳到馬頭之上,趴在兩個耳朵之間,打斷了冷霞的愁緒。
“啊?你快下來,會摔壞的?!?p> “沒事沒事,我是仙人轉(zhuǎn)世,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女娃娃,路有點(diǎn)遠(yuǎn),早出發(fā)早抵達(dá)呀!”
冷霞記不清小屁孩后來說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送走了小白,迎來了一個想趕路的話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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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里獵戶常去的一處山腳下,劉二柱百無聊奈,妻子下午才會給他送飯,干糧早就吃完了。
劉二柱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躲著那個仙人,也許是害怕?
害怕與冷霞離別?還是害怕仙人對冷霞不好?劉二柱說不上來,又吃了沒文化的虧,只好一個人悶著頭生氣。
如今根本不是打獵的日子,劉二柱在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家里待不下去了,他心中還是有些念想的,冷霞平日最是懂事,要是離家前,怎么說也會和他這個當(dāng)?shù)牡绖e吧?
他能多拖一日,劉氏就能多陪冷霞一天,聽上去也是極好的。
要是冷霞要走了,劉氏讓人在村口放聲鞭炮,劉二柱兩柱香的功夫就能跑回家去,絕不會拖延半刻冷霞的行程。
哪有當(dāng)?shù)南氲⒄`女兒前途的?
想著想著,劉二柱又去摸酒葫蘆了,酒葫蘆握在手中,卻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白,白師父?”
白師點(diǎn)頭示意,算是回禮。
“你們這是要走了?霞兒呢?在家里收拾行禮?”
劉二柱沒見到冷霞的身影,心里忽然慌了起來,抄起獵弓挎在肩上,顧不得穿鞋,就要跑回家里,讓冷霞趕緊跟著白師父。
錯過了這村,哪來的神仙?
完了完了,真耽誤女兒前途了!
劉二柱恨不得給自己扇大嘴巴子,白師注意到他的異樣,略一思索,開口解釋道:“我交于冷霞部分學(xué)業(yè),她需在路上完成,有專人護(hù)送她歸山。我門中有些要事,先行一步?!?p> 一次性說這么多字,如果讓冷霞聽到,指不定要高興成什么樣子。
劉二柱也很高興,仙人還肯收自己女兒為徒,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兒,他胡亂拍了拍短衫,就要給白師父行禮。
誰知道白師卻先他一步,對著他拱手說道:“這些年你們把她照顧的很好,謝謝?!?p> 劉二柱忽然不知道該怎么做了,手腳變得無處安放,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語也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仙人在向我致謝?
直到白師走了許久,夜間的鳥兒都開始竊竊私語,劉二柱才回過神來,立馬穿上鞋,小跑回家。
打個錘子獵,我女兒要修仙去了!
商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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