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路數(shù)叵測,雖說寧闕沒見識過江湖人士的陰狠,可師傅蔣華雪有著近半生的揣摩經驗,隨著師父比試打斗,寧闕跟那些老油條打起來著實不虛。
那黑婆子估摸著是怒極,挺劍襲來,直奔寧闕眼窩。
寧闕心想糧鋪黜置鬧事的人黑心到極處,足見其小人行徑,既然來了就不能放過這一幫蛀米蟲,屋里邊的人才是雙城糧鋪的管事人,須得趕早將其擒獲才好。
倒要叫他們瞧瞧誰才是祖宗,誰才是官府朝廷之外的王法!
打定主意,寧闕也不跟黑婆子纏斗,步法忽轉,將黑婆子推開就竄入屋內。
黑婆子給寧闕一把推開,就像是撞在了一堵高墻上沒一絲反抗之力,那種虛弱感,讓人惶恐不安,就像曾葬身在她劍下的亡靈那樣的不安。
一進門就見屋里邊待著仨人,為首一個絲綢華服,其余兩個一般的黑袍黑鞋,身量高大。
“找死!”
護衛(wèi)拔刀劈砍,剛才外邊“噼里啪啦”打過一通,他們不是沒見過稍懂武的武者來鬧事,因此以為外邊的黑婆子能處理掉對方。
寧闕還戴著面具,白慘慘的面具給了掌柜的忐忑,趁著空隙,就準備走密道逃跑,省的給抓住逼問拷打。
寧闕一計“玄寒掌”直擊護衛(wèi)腹部,陰寒的掌力透過衣裳,侵入內里,護衛(wèi)就覺著五臟六腑都給寒冰凍結,麻木又痛苦著,手里的鋼刀也捏不住掉了下去。
黑婆子奔進來,見倒地的護衛(wèi),心頭一跳,須知她個人的本事與兩個護衛(wèi)就在伯仲間。
剩一個護衛(wèi)千鈞一發(fā)之際給黑婆子使了個眼色,兩人前后夾攻,一個攻寧闕面首,一個擊后心。
“喝!”
寧闕借著桌案躍起,縱身避過,一掌劈在護衛(wèi)天靈蓋上,登時那護衛(wèi)七竅流血,暴斃身亡。
黑婆子要逃,急急的反攻三劍,甩出幾枚毒針,寧闕眼疾手快接下一枚,反手向黑婆子投擲過去。
黑婆子前腳剛踏出屋子,“啊”的慘叫一聲,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歸西了。
地上縮成一團的護衛(wèi)哪兒還顧著寧闕,腹內寒毒躥繞,直叫他肝腸欲斷。
寧闕顧不得別的,直奔后堂,地面半指頭厚的石板正要合上,那掌柜的已經逃入地道躲藏起來了。
一個衣柜斜著壓在地道口,疑是那逃離的掌柜的弄倒,只不過沒來得及將衣柜徹底拖到地道口,用以阻礙寧闕追趕。
“浪費時間,投降有多好?”
寧闕無奈搖搖頭,卯足勁,就地一跺腳,半指頭厚的石板應聲碎裂。
地道口狹窄逼仄,透出來一股涼風,寧闕九尺高的身量頗有些不舒適,對前邊那個逃跑的龜兒子很有些不吝。
摸黑掠出去十幾丈,寧闕腳步一滯,向側邊掏過去,黑暗中赫然藏著一個人影。
要是尋常人地道追敵還真有可能被誆了,寧闕耳通六路,細微的腳步聲早瞞不過他。
“少俠饒命,小的就是一個傀儡掌柜,給人打工的,屁都不知道?。 ?p> 掌柜的癱軟作一團,原本還會些武,可他連那護衛(wèi)都比不上,哪里還敢在寧闕跟前班門弄斧?
寧闕笑著道:“跑也忒快了,你敢草菅人命,就要想到會有這么一天,你也給抓著跪地求饒!”
說著寧闕拖起他往外邊光亮處走,掌柜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求道:“少俠,我家兒子五歲,老母六十六,還得我養(yǎng)老呢……”
“想起來有家庭了?”寧闕一把將其丟出去,拍拍手道:“據(jù)實說,你手底的人,都沾過血腥嗎?”
掌柜知道寧闕不易欺騙,也沒扯謊,誠實道:“有的,沒有一個手里沒犯過案子,手里不沾血,我們都不要,這個叫‘投名狀’?!?p> 原來如此……師父說過,天下唯有惡人該殺,我殺惡人就不算破戒,很好。
投名狀,許是那種拉人入伙的勾當……
寧闕自小隨著蔣華雪,詩詞禮儀、道德教化、俠義心境都學了十足,見的世面還淺薄,可人已經有老道氣勢了。
掃過四周,寧闕出屋外看了看,確定沒漏網之魚,就合上門,撿了根毒針捻著。
對待掌柜的寧闕另有一番算計,如今這一處李家據(jù)點壞在他手上,這掌柜的不想幫他也沒辦法。
掌柜的將寧闕的作為看在眼里,伏地磕頭,哭道:“老爺啊,你要錢……地道暗室里有,留小的一條賤命,好養(yǎng)活一家老小……”
“停停停,誰跟你扯這些,把你知道的,李家做過的害人事都給列個狀紙來。”
“狀紙?好……”掌柜的爬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去找筆墨紙硯,心想這莫非是公家的仇敵?
取來物什,掌柜的倒著茶水磨墨,試問道:“少俠,您看,您是尋仇的,就甭取小的賤命了唄,污了您老手,可不好??!”
寧闕眼神像毒刺似的盯著掌柜的,搓捻著手里毒針,“我倒是不臟手,只要這么一甩——”
“啊!”掌柜的活像受驚的老驢尥蹶子,“蹭”的跳起來。
毒針一甩,刺進皮肉,不飆血,可不是寧闕不臟手嗎?
“唉呀?!”,拖著調,寧闕接著道:“說的沒錯,我是尋仇的,但要是你狀紙寫的好,我不僅能留你小命,你藏著的銀兩也能分文不取?!?p> 掌柜的腆著臉艷羨道:“如此,小的一定盡心竭力,院里損失不小,公家那邊不會留我,放心吧您?!?p> “別高興太早……寫的不滿意,我可就動手了,你曉得吧?”寧闕眼神一凌,嚇得初有緩和的掌柜的又一次緊張起來。
磨墨沾墨,濃濃的墨筆懸著,展柜的一只手顫抖不已,醞釀一會兒,一滴黑墨滴在紙上,他還一個字沒動。
“哎,你耍我?”寧闕作勢欲要動手。
掌柜的哭腔道:“稍緩,小的即刻寫,就是手抖的厲害……”
言罷再不敢拖沓,歪七扭八的開寫,糧鋪那邊的罪狀他心如明鏡,樁樁件件,屬實快捷。
寧闕盯著展柜的下筆,起先還寫著糧鋪的事兒,而后卻開始寫糧鋪和雙城官府的勾當。
以為掌柜的是在湊字數(shù),寧闕眉頭一皺,展柜的就解釋。
“少俠,小的雖說是負責糧鋪那邊,可也肩負著雙城其他活計……官府那邊收有公家老爺?shù)亩骰荩蚨鴮Z鋪照顧,還有些零散的小生意也有黑幕,小的此后也沒法在公家手里做事,因此就通通給少俠寫出來?!?p> 寧闕啐道:“少拍馬屁!”
掌柜的手抖已然好多了,歉道:“是……是,少俠端掉公家,小的流亡的日子也能好過些不是?”
損失了一院子的兄弟,還有李家那邊派給他的護衛(wèi),掌柜的沒法在雙城接著過活,拿了錢亡命天涯,跑到中州腹地那邊就能逍遙自在,畢竟地道里的財物足夠他全家豐衣足食,一輩子花用。
又寫了十余條罪責,寧闕教掌柜的拿紅泥畫押,一院子的人在紙背足足摁了一整張紙。
挪動時給寧闕玄寒掌打中的護衛(wèi)在裝死,其實寧闕還以為他昏倒了,就不準備補一手,都已經被他瞧見畫押認罪的事,可就不能留他。
“彭!”
一腳踢在護衛(wèi)太陽穴,那護衛(wèi)就如死魚般沒動靜了,掌柜的兩股戰(zhàn)戰(zhàn),抓起護衛(wèi)的手摁了手印,忌諱的迅速將護衛(wèi)手扔開。
紅泥畫押,就真是給師姐一個證據(jù),寧闕總不能把活人帶回院里在師姐面前對質吧?
掌柜的下筆還算利落,字體清潔,就是開頭手抖,后邊做得正合寧闕心意。
寧闕檢查過認罪書,滿意的點點頭,肅穆嚴厲的眼神瞬間平淡下來。
“少俠,那我?”
掌柜的咧著嘴問,生怕寧闕反悔行兇。
寧闕收起手書,踢了掌柜的一腳,說道:“點火把帶路,我去看看那地道里藏著什么,放心,只要是錢都留給你?!?p> 掌柜只得取來火把先行帶路,看著地道口被踏碎的石板,掌柜的可是一點邪念都生不起來。
地道盡頭是出口,不出所料,是聯(lián)通著外邊的,因為呼啦啦的一直有穿堂風吹過。
方才寧闕追趕快,掌柜的沒敢玩出口跑,就選了角落藏起來以圖周旋,但不料寧闕根本就沒有為事費時。
昏黃的火光照耀著,掌柜的在一處拐角,撥動隱藏在石壁頂部的機括,一道石門應聲打開。
密室里邊不大,擺著三五個盒子,掌柜的打開后里邊全都是一疊疊銀票,數(shù)額不小。
“嘿嘿,我說,我要是再發(fā)現(xiàn)機關,你小心腦袋不保?!睂庩I猜測密室里還會有機關,不然諾大的密室怎么就擺著銀票?
倘若存放盈利的銀票,大可以掏空石壁做個小空間,刨除土石,故意建石室,只要是有腦子的工匠就不會提出這餿主意。
敲擊石壁難免有回響,小空間能極大限度的縮減回響。
掌柜的不會刻意留著秘密不跟他坦白,如果非要解釋掌柜的心思的話,可能是他覺著沒必要打開或者是他根本不太清楚情況。
試問,一個見錢眼開的市井之徒,會因為一定心思拿小命開玩笑嗎?
掌柜的嘴角一抽,走到門邊,摁下機括,指著對面道:“少俠,這機括要來人合力,勞煩了?!?p> 寧闕瞅著石壁,將手里的毒針甩出去,石壁堅實,寧闕的力道又足夠大,再加著毒針重量足有繡花針六倍,那機括就這么被砸開。
“蛤喇!”
機械齒輪轉動聲從石壁里傳來,四方的石室北墻升起來,里頭果然別有洞天。
掌柜的面色有些泛白,走在前邊,寧闕緊隨其后,僅走過三五丈長的通道,就能發(fā)覺有幾間類似于牢房的空間。
通道里酸腐臭味濃厚,嗆鼻子還算好的,一股陰寒的濕氣讓人毛骨悚然。
“少……少俠,其實吧,這里曾關押過一些李家的仇敵……一年前,因為不合用,就廢棄了?!闭乒竦乃坪跻膊惶煜み@里,慢吞吞的挪動著,打量著牢房,起先瞥見末端牢房角落的骷髏,嚇得骨頭都酥了。
寧闕問道:“你怕什么,莫非里邊還有活人?”
還沒等掌柜的說話,一顆類似石子的東西朝著他腦袋飛去,寧闕連忙一掌,以掌力將其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