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煅容
北疆地的荒蕪是有目共睹的。四片零零碎碎的草場,也見不到幾位牧羊人。曠古戰(zhàn)士進攻北疆的時候,仿似利箭,不中不離。
夏河王多不在軍中。
林默因為擔(dān)心她,是請旨一起來的。王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執(zhí)意要他們護紫嘉安平。
應(yīng)該是來北疆的第二個月,曠古戰(zhàn)軍趁夏河王不在守軍中,生生擄了所剩軍需和殘將,一路風(fēng)疾回高麓。她當(dāng)時正在高麓附近的紫崖山脈上采集軍需所用解毒藥草,臨下山,才知高估了自己——敵軍如海沙,正密密盤點策劃。
她支開了林默出來,才發(fā)現(xiàn)是難回去了。
曠古原是紫嘉屬國,因山高海深而著名?,F(xiàn)任曠古皇帝是兢,皇后為紫嘉大臣之女,喻苔,戰(zhàn)起之日已死。兢下有猛將數(shù)百人,已知招募于四海。不知現(xiàn)在高麓的是。
千嚴(yán)低低對她耳語:“使女,我舍不得離開您,擔(dān)心您不在我視線里?!?p> “千嚴(yán),我若傷了自己,你?”
“無礙的,”千嚴(yán)如此回道,“我可以隨著您的魂靈?!?p> 她擔(dān)心林默會猜到她在高麓,她必須要在封鎖線中找到靈境出路,回北疆。
“你不去,我去——”林默怒道,“從此,你我為敵!”
夏河王給了左右隨侍一個暗示,卻還是禁制不住林默。
有一小隊早在紫嘉的芴都將士隨林默出了北疆。
夜里,千嚴(yán)邀她睡于他發(fā)間,可共化為竹華一朵。他知她身心俱疲。
她點頭的那刻,林默冷厲的聲音扼住了她的喉嚨。“怎么,我猜對了?”
墨綠色緞綢為冰袍(芴都有定規(guī),已訂婚約之民,婚約未履行,墨綠色著衣),明明是帶著玄鐵面具,但她就是知道他是林默。
“跟我走?!?p> 千嚴(yán)隱了身形。
出紫崖山脈的時候,他們被曠古軍首領(lǐng)發(fā)現(xiàn)。芴都將士矯形相隨,無限相護,終是不敵。
她隨林默奔襲了很久,被林默藏于星空下的棕色云杉樹之巔。
林默切切囑她:“等我,在這里。我去去就回?!?p> 她很想告訴林默,如果他不來,她也不會有事的。奈何少年重情,終是無法出口。
林默取水殺敵采食,探路回杉樹林,林上毫無人息。如同他的鐵血戰(zhàn)士離開他的每一時刻,他再一次被錐心刺透?!氨粨锪耍磕皇??!?p> 她睜開眼睛,潔凈白色的雅致成色,有紫竹香馨從外頭潮汐滲入。
抬目,望見男子笑對她作了揖:“小姐,今有清茗,可愿入口?”
“我是?”她仿索遍憶,無法相思。
夏河王笑回:“小姐莫不是睡過頭了?!?p> 她見他笑,就硬生生轉(zhuǎn)了神色:“你喚我小姐,該是我仆從?”
夏河王未答:“小姐,您好生將養(yǎng)著,我改日帶您去見主上?!?p> 說著,她確是一陣頭暈。
紫竹齋在黑谷旁側(cè),但是紫竹于谷中略有不同,不為透明,尋常花色。縱是這樣,也難掩奇香沁人。她環(huán)顧紫竹齋,總覺得是有類似記憶,但又無法想起。著的是清布白紫衣,和喝茶的男子一色一樣。
谷中少見仆從,物事卻無不精致。遇見的男子,多對她掩面相敬,就忙著急步走過。
居的日子多了,知道這里是紫嘉夏河王府邸,又名紫竹齋。
夏河王除了偶爾外出,多是陪在她身側(cè)的。不經(jīng)意會和她提起國事,什么墨禾終嫁得如意郎君芴都質(zhì)子;又會說道,紫嘉王最近清閑了,承襲的屬國皇子公主們都回故土了。
她會真的好奇地問:“墨禾不是自由婚嫁嗎,那芴都質(zhì)子該是天人之姿吧?!?p> 夏河王哈哈一笑:“可惜不及本王?!?p> 那是不怎么樣。她心里說。
“不過墨禾是在紫嘉舉行婚禮,還是去芴都?。俊?p> 夏河王端看她一眼:“墨禾請旨嫁于芴都質(zhì)子??上铝既耸遣恢?。”
“不知情?”
“對呀,”夏河王清點她的額頭,“墨禾說,‘要自己占據(jù)良人心?!?p> “女中豪杰啊?!彼陬~躲閃道。
夏河王大笑說:“你多向人學(xué)著點。還不去習(xí)絹畫。”
“我是小姐,我今天要作橘紫糕去。”
“好好好,作橘紫糕。”
林默回芴都接續(xù)皇位。民迎皇歸回。
林默還是沒有放棄尋找漣淵,雖然先王已病故,但后宮如同空設(shè)。因臣民多知皇與漣淵舊事,也無甚言論。倒是有美貌女子偶爾嘆息一兩聲。
皇空閑時,多等在淵綠境,或舞劍或小憩或吹簫,總也抹不去淡淡愁思。
彼時驚天的薔薇幻境,如同此時。女子落入花樹叢時,白衣浸粉,素紈四起,皇急急去接,卻楞了一下。
不是呢。
“林默,好久不見。”女子笑顏如薔薇花開。
林默淡淡頷首:“墨禾?!?p> “喚我依稀呀,不是說好的嗎。”
不是說好的嗎。
依稀同林默的相處,一度讓林默微有恍惚。仿佛時光倒流回他孩童年歲。初時,林默不愿意與依稀同食同室。依稀總說,林默,我看不到你,眼睛疼。你憐我從紫嘉獨自到芴都,別再讓我哭了。
林默君子謙謙,也不愿與女子糾纏。就隨了她去。
民卻極其歡喜。皆知皇都有了女主人,是紫嘉墨禾,名喚依稀。
婚期定在寒冬今歲。依稀很開心,遙遙地向夏河王下了邀帖。即使林默同迎的還有釋新佳偶。
“明日隨我去芴都?!毕暮油踹吔o她裁制禮衣,邊笑說。
“哦哦,你忙這些天,是要給墨禾祝婚啊。果然是女中豪杰,不枉我們等了這許多年?!?p> “你在等?”
“嗯,當(dāng)然了。我等著去芴都嘗正宗的薔薇花碎和酥芷清湯?!?p> “我也等著去看昔日少年,今日王者?!毕暮油醯皖^繼續(xù)裁衣。
“歪了歪了。”她急道。
“這里,就是如此裁的。”夏河王固自裁衣。
“怎么可能?!彼缸o下禮衣,卻被夏河王擋得無從下手。
“你看,這不就好了。”夏河王詼諧一笑。
“還是歪的?!彼苷J(rèn)真地說。
“哪里?!毕暮油鹾俸僖恍?,心里說,現(xiàn)思,承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