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小村的情絲
過完秋，高三嬸家里的幾畝地，因為戶口轉(zhuǎn)非被集體收回去。小兒子高利國也轉(zhuǎn)學(xué)去縣城念書，家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沒事干。
于是，她只好匆忙收拾一下家里，賣吧賣吧棉花和糧食，拿著衣物，跟她男人高校長住到學(xué)校里來。
這樣的話，一家人又可以經(jīng)常坐在一起吃飯。只可惜學(xué)校里給的房子太小，只有三間北屋，出來進去的十分不方便。
這天，高三嬸在學(xué)校里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對高校長指指門前的簡易廚房說：“要不咱也把它推倒，蓋上幾間小屋，拉上院墻。你想，特別是麗云，來了沒個地方住，不能光叫她來回跑著住廠里吧。還有等利強放寒假從大學(xué)里回來更是住不開?！?p> “唉，誰想到你們現(xiàn)在都擠到我這兒來了，我原來是等到退休，回到咱村里住去。在咱村里多好！早上遛遛鳥，晚上下下棋。”高校長慢悠悠地說，好像一點兒不著急。
“你只要答應(yīng)，我弄就行，不用你管。你就只管當(dāng)你的校長?！备呷龐鹨娔腥死鲜遣碓?，不應(yīng)聲。只好自作主張地下了手。
就這樣，經(jīng)過幾天的規(guī)劃和計算，高三嬸買來水泥沙子等建筑材料，請來泥瓦匠，不到半月的功夫，兩間小西屋和一間廚房連帶院門，院墻一起壘出來。給墻抹上膩子，屋頂掛上瓦，把剩下的水泥沙子和好后，一塊兒把院子里的地面抹平整。
“哦，這才像我們的家?！边@天，高麗云高高興興地要把自己的東西放到新蓋的西屋里，沒有想到小弟高利國伸手攔住她，“不行，這是給我哥倆蓋的地方?！?p> “哪里？咱媽一開始就說為我蓋的?！备啕愒票е晦麞|西，想往里擠。
“不是，你廠里有宿舍！”高麗云見他執(zhí)意不讓，低頭想了一下說：“這個小屋剛蓋起來，陰涼。不好住?！?p> 高利國才不上她的當(dāng)，把身體死死地堵在門上說，“要不等我哥放假回來，咱們?nèi)齻€抓鬮，誰抓到就是誰的?！?p> 高三嬸站在廚房門口，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倆鬧?！皨專氵^來管管呀！”高麗云一看不行，跺著腳向三嬸求救。
“利國，別鬧了，讓你姐姐進去吧?！备呷龐疬^來拉開他們。
高麗云趕走了小弟高利國，剛把東西堆放在床上，楊愛軍騎著自行車來了。
他跟三嬸笑著打過招呼，走進屋子看了看，“行啊，狡兔三窟。你說，我以后上哪里找你去行呢？剛才，到廠里找不到，才想到這兒來的。”
高麗云沖他笑笑，沒有做聲。
“這里挺好。以后我也來這里睡覺，行不？”他說完拿眼瞅了她一下，見她一邊豎著耳朵聽，一邊收拾衣服，忙又打趣道：“我是說陰天下雨不能回去的時候?！?p> “你真無聊！說，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高麗云心里一片歡喜，不露神色地問他。
“想找你陪我去新華書店買書。你要忙，改天去吧?！睏類圮姴煅杂^色，心里憋不住想笑。
“你這里有不少書呢，都是些什么書？我看看?！币姼啕愒撇簧献约旱漠?dāng)，他只得另找話題。
楊愛軍借著往書廚里擺書放書的動作，隨手把門關(guān)上。那些書大部分是文學(xué)作品和雜志，還有黨刊?！澳氵@里還有會計學(xué)？新買的，誰看，你嗎？”
“嗯，沒事看看，萬一哪一天用著呢。哎，聽說紡織行業(yè)不行了？我早點給自己尋條后路?！?p> “你，”楊愛軍想說她，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因為我工作調(diào)動的事。抬頭看到她臉色坦然，忙說：“也好，俗話說：藝多不壓身。你看得懂嗎？不過，可以問我，我教你?！?p> “你，”高麗云抬頭注視著他的眼睛，抿了抿嘴唇說，“你是教師嗎？！”
“不是，不過當(dāng)你的老師，綽綽有余。不信，你考考試試！”楊愛軍說完，故意咳嗽兩聲，繃緊臉站直身子，擺出認真的姿勢。
“行，什么是會計學(xué)？必須一字不錯地背誦下來。”高麗云也露出認真的樣子。
“噢！聽好了。會計學(xué)就是······”然而不等他背出一半的內(nèi)容來。高麗云就憋不住地笑出了聲。
楊愛軍伸出胳膊把她擁在懷里，說：“你作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說完用嘴要去親她。
“別鬧，外面有人?！备啕愒瓶┛┑匦χ?，猛然一抬頭發(fā)現(xiàn)門外真有人往里窺視。
是她的弟弟高利國，“進來看，在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高麗云沖著門口，呵斥一句。
“哈哈，哈哈，剛才我都聽見，也都看見啦?！备呃麌幻嫱崎T，一面在外面直嚷嚷。“姐，你們別在里面躲著啦，咱媽有事找你。”
不等高麗云出去，高三嬸走進來著急地對他們說：“你堂姐麗霞軋面條，要用咱家的豬欄攔豬。你坐車回去看看，拾掇一下，把鑰匙留給她?！备啕愒坡犕昴赣H的吩咐，看看時間，趕緊拿包找出坐車的錢來走。
“要不我和你一塊兒去吧?！睏類圮姌芬夥钆愕卣f?！叭绻麤]有事，你就陪她跑一趟吧。這樣省得她回來晚了我不放心?！辈坏塞愒票響B(tài)，三嬸趕緊答應(yīng)說。
兩個人坐車到鎮(zhèn)上，正是中午人們吃飯的時候，拉腳的三輪車一輛也沒有。他們只得步行到小兵照相館那里借車子，可惜陳小兵不在店里。高麗云跟他的合伙人說說情況，好歹借到一輛自行車。
楊愛軍騎上借來的車子，載著她有說有笑地到小村。
打開院門，只見天井里一片荒涼。角落里堆滿樹葉和塑料垃圾，花壇里的地瓜花開得爭妍，可是沒有人及時澆水，葉子都干巴了。
高麗云站住天井里，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從水缸里舀來水澆上，然后轉(zhuǎn)身去墻角搬舊磚塊。
楊愛軍一聲不吭地幫她搬了幾塊放在地瓜花旁，見她又去搬來幾塊放在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棗樹下，忍不住張口問：“你搬磚干嘛，給它們蓋房子嗎？”
“嗯，很想。”她放下最后幾塊轉(zhuǎn)，笑著說：“這棵棗樹記載著我小時候的一個故事，你想聽嗎？”高麗云說完，抬頭看看掛在西邊屋頂上的太陽，再瞧瞧早已落光樹葉的棗樹，慢慢地講起來。
那時候我才五六歲，我媽和我奶奶已經(jīng)分家。我和大弟經(jīng)常跟堂哥堂姐他們后面玩，學(xué)著用磚頭投棗吃。
有一天，我們倆在棗樹下面投棗吃，根本不知道那棵棗樹已經(jīng)分家分給大伯家，不經(jīng)過他們的同意，我們不能吃。
當(dāng)我好不容易投下幾個紅棗的時候，我大伯的兒子路過看見，他比我大幾歲，又是男孩，上來就把我推倒，還用腳踢我說：“叫你夠我家的棗吃，拿磚頭打壞樹呢？”
他一個人打我也就算了，沒想到跟在后面的麗霞也過來打我，打我弟弟。
就在這時，我媽從坡里干活回來看見了，她拉起我們來，拽著大伯的兒子就去找我奶奶，讓我奶奶出面教訓(xùn)我堂哥。
記得后來，因為這件事我媽媽和大伯母他們吵起來。
從那以后，我媽媽刨一棵棗樹來栽在院子里，對我們說：“咱家里有棗樹了，別出去打人家的去了?！?p> 高麗云講到這里，蹲下身子把磚塊往棗樹底下挨個摞上去。
“噢，你擔(dān)心你堂姐的豬禍害它，所以用磚頭護著?！睏類圮娒靼自趺椿厥抡f。
就這樣，他們就在棗樹底下摞了一圈磚頭，以防高麗霞的豬拱壞掘倒。
那時候，大隊里剛安上電話，不等他們忙活完，高麗霞接到電話抱著孩子過來找他們。
她在院門瞅了一眼才進來，“我嬸在電話里說，你們沒吃晌午飯就來啦。我說怎么在家左等右等不見人呢，原來在收拾東西?！?p> 她看到他們搬磚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麗云，你放心，只用幾天，等陳小兵壘好豬欄就不用啦。你放心，不會把棗樹給啃壞的，有人看著。”
見高麗云不打腔，她尷尬地笑笑，又說：“如果讓豬拱倒，到打棗的時候我給你送棗去，陳小兵家里有的是棗樹，你要多少都有。”
一聽這話，高麗云站起身來說：“姐，我不是為了吃棗，你說，現(xiàn)在咱們想吃什么有錢買不著？我是看這棵樹長這么大，活下來不容易。有好幾次我媽嫌它在院子里長著礙事，想砍了?！?p> 高麗霞把孩子放在地上，一邊領(lǐng)著孩子走，一邊對麗云說：“噢，知道了，我們愛惜它就是啦。哎！過幾天冬成和小淑就要結(jié)婚啦，你不隨份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