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當啷……”殿中上乘的瓷器精致的擺件碎了一地,陛下年節(jié)賜的琺瑯彩嬰戲紋雙連瓶也未能幸免,從高閣上失了重,“砰”一聲跌落在地,匠人的心血霎時不復存焉,一粒碎屑嘣在了殿中女子精致的鞋面上:“她竟然又懷孕了!”
鞋面上的碎屑禁不住這繡鞋的主人這般怒氣,又滾落下來,沒入深色的地毯中。
“娘娘,您消消氣……”原本就跪在殿中的侍女又連連挪了幾步,膝蓋下也不知壓了多少瓷片碎屑:“娘娘,氣急傷身啊?!?p> “老天為何這般不公,她已經(jīng)有了一個兒子了,如今又懷孕了,”許妃面容凌冽,精致的妝容下是她赤條條的憤恨不甘,轉而又猙獰一笑,竟又讓人覺得戚戚哀婉:“我處處都爭不過她,就連子嗣上,也輸?shù)膹氐住?p> 昨天晚上,皇后娘娘有孕,春獵不必隨行,后宮處處以皇后娘娘安胎要緊的旨意就已經(jīng)曉諭六宮,人人盡知。許妃昨晚身體不適,睡得早,侍女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
今日早晨得知,恍若晴天霹靂,動了好大的氣。
閨閣之時,爭太子妃之位,她爭不過沈風眠;后來進了東宮做側妃,爭太子的寵愛,她爭不過沈風眠;而后無論是子嗣還是尊位,她都爭不過沈風眠。
她的前半生,就是這樣頹然失敗。
可她從來不服輸,她才二十三歲,還有大把的時間同沈風眠爭,她相信總有一日她會爭過沈風眠的??山袢眨盎屎竽锬镉謶言辛恕?,這句話像魅語,將過往她爭不過太子妃之位,爭不過陛下的恩寵這些夢魘般的事實重新帶連出來,逼著她承認自己處處都爭不過沈風眠。
以前,現(xiàn)在,處處都爭不過她,那還談什么以后。
但她是許家的女兒,是從小就被父親寄予厚望的女兒,她不能認輸,不能頹然,她必須振作,必須去爭。
“娘娘,您別忘了,齊充容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了,她已經(jīng)投靠娘娘,她的孩子,可就等同于您的孩子啊?!边@最后一句,尤為深長。
“對,齊充容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了,”許妃眼里閃了光彩,癱軟在黃梨木椅子上的身子直了起來:“她還有六個多月就要生了,本宮知道,她這胎極大可能是皇子,等她的孩子出生,本宮會替她好好撫養(yǎng)的,本宮會替她培養(yǎng)出最優(yōu)秀的兒子?!?p> 眼里眉梢是昭然若揭的野心。
“蕓素,齊充容那里,你要多照看些,吃的用的穿的,一定都要是最舒服最合她心意的,這樣,她肚子里的皇子才能白白胖胖,健健康康?!?p> 許妃一面叮囑著蕓素,一面在心里盤算自己的謀劃。
的確是她幫齊充容得了陛下寵愛,但等齊充容生下皇子,那就是棄子,她是不會再用一枚棄子的。
宮里就是這樣,不擇手段只爭利益。
“娘娘放心吧,奴婢會幫娘娘好好照看齊充容的,”蕓素沉下聲音,俯在許妃耳邊:“娘娘又這樣幫齊充容,她會知恩圖報的,再說了,能讓娘娘撫養(yǎng)她的孩子,是她和孩子的福氣。放心吧,娘娘您一定會得償所愿的,太子未立,一切都還來得及?!?p> 許妃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乜斜一眼身旁的蕓素,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愜心的笑。
如果說這件事就讓許妃愜心,那接下來的陛下的另一道旨意,更是讓她得意得忘了形。
蕓素剛清理完殿中的一片狼藉,許妃靠在榻上悠悠然地喝茶。
王福并不常來許妃的乾寧殿,所以他今日來,倒叫許妃吃了一驚。
“王公公?”許妃喃喃嘀咕一聲,王福已經(jīng)給她跪下行禮了。
“奴才參見許妃娘娘!”
“公公不必多禮。”許妃一改往日傲慢,王福是趙縕華身邊的人,她自然是要敬幾分的。
“奴才今日來,是奉陛下旨意而來,”王福還要趕回勤政殿,所以也不多寒暄:“娘娘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有孕在身,不便隨陛下春獵。后宮妃嬪也就一時無主了,所以奴才特來傳陛下口諭,明日春獵,許妃娘娘為妃嬪之首,當統(tǒng)御眾妃,處理一應瑣事雜務。”
許妃大喜,笑的更為縱意。
“辛苦公公跑一趟了,本宮定當不負陛下所期?!?p> 皇家春獵,那是朝臣宗室都看著的重大場合。
蕓素頗有眼力勁兒,得了許妃授意,拿了一大把金瓜子給王福。
許妃心情好,賞的格外多。
“奴婢恭喜娘娘。”送走了王福,蕓素急急進來,給許妃行禮道賀。
許妃心里得意,但嘴上依舊不屑:“有什么好恭喜的,又不是什么封貴妃得子嗣的大喜事?!?p> “春獵可是大事,皇后娘娘不能參加,娘娘又得陛下旨意統(tǒng)御眾妃,那可等同于代行皇后之職啊。這次春獵,陛下交代的事娘娘若是都辦的妥當,晉封貴妃的日子還遠嗎?”
蕓素句句都合許妃心意,說得她心醉神迷的。
“蕓素,你們服侍本宮也辛苦,今日本宮心情好,你去取一些珠寶銀兩,上下通通有賞。春獵的事,你們也得盡心盡意,好好協(xié)助本宮,等春獵結束了,本宮重重有賞。”
四年了,她還從未像今日這般高興過。
誰又能想到,沈風眠懷孕這件事,片刻前還讓她厭惡惱火,此刻竟又讓她覺得這件事反而幫了自己。
好壞與否,舒心與否,竟只在一時之間。
事事瞬息萬變,還真是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