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煜話還沒說完傅東宇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天色黑沉,沿路大片山巒,黑暗之中,只有幾星燈火。
傅東宇捏著手電,沿著泥濘的山路緩緩往前,路過一道小橋,湖面黑沉,森森樹影,只有幾根蘆葦桿搖搖晃晃。
上山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小路近一些,邵北檸拄著樹枝艱難前行,遇上玩耍晚歸的孩子,他們給她指了那一條比較近的小路,她本想著走小路應該能快一點趕上雯雯他們,沒想到這條小路更加泥濘不堪,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邵北檸!”
四下空曠,風聲掠過耳畔,空空的山巒回響著他的喊聲。
這山里的夜晚有多危險,他來的那天就體會到了,手機有一格信號那算幸運的,他一個大男人都汗顏,更何況一個女孩子。
山路濘滑不堪,一步踩不到位就有可能跌落數(shù)十米高的斷山下。
心急如焚的感覺此刻就像螞蟻啃咬著心臟,曾經(jīng)以為在不會有這種體會了,人生何來絕對!
小橋不遠處有一條極窄的小道,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被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被踩出來的一條不算道路的小路,傅東宇一手虛扶著旁邊的樹枝,旁邊野草里成群的飛蟲聚在手機光下,嗡嗡的繞在臉龐。
片刻,半山腰一個黑影出現(xiàn)在視野中。
他腳步一頓,微微喘口氣,語氣溫軟的喚了一聲:“邵北檸?!?p> 良久,一句怯生生的,“王醫(yī)生?”
傅東宇快走兩步,有雜草絆住褲腳,踉蹌站穩(wěn)。
他摸了摸口袋,才發(fā)現(xiàn)走得急,沒有帶煙。
邵北檸拐著腳慢慢靠近,看清來人她愣住。
眼睛里的震撼多于驚喜。
他抬眼看他,忽然湊近,目光沉沉,隱隱似有怒氣。
片刻,她斂了斂眼眸,手電的照明燈把他的眉眼映的清楚分明,而那深而靜的目光讓她亂了心跳,她穩(wěn)了兩秒,聲音嘶啞,“你怎么會在這?”
怎么會在這?當然是來找她的。
“你沒帶腦子?”
邵北檸不說話了,有些無措的別開目光。
傅東宇閉了閉眼,呼了一口氣,才覺得胸腔的怒火被平息,“腿還能走嗎?”
“嗯。”她的嗓音輕不可聞。
“坐下?!备禆|宇示意她坐在一旁的石頭上,他蹲下,握住她的腳踝,想掀開她的褲腳。
“我沒事。”她反應迅速的避開他的手,垂下眼,手在微微顫抖,良久,訥訥的像是在解釋.“我是聽村里路過的小朋友說的這條小路上山能快一些......”
“沒事坐在這里看風景?”他打斷她的話,語氣夾著一絲不耐煩。
邵北檸悶著頭,沒敢辯駁,知道他的脾氣。
沉默良久,傅東宇微微嘆氣。
“能走的話那就走吧?!闭f完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邵北檸跟在后面剛邁一步絆樹枝,她“嘶”了一聲。
前面那人難得沒有再說什么,停下腳步將手機往口袋一揣,“你的手機手電筒打開?!?p> “沒電了.....”話音落下,邵北檸深吸了一口氣。
“.......”
傅東宇將手里的手電筒塞進她手里,不等她說話拾起地上的背包往胸前一掛,背過身彎下腰,“上來。”
邵北檸楞在原地。
他不耐煩,“快點?!?p> 邵北檸伸出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微一使力,爬上他的背,他顛了一下,穩(wěn)穩(wěn)背上,踏著泥濘,往路上走去。
天上偶有幾顆散星,邵北檸的眼眶在短短的十分鐘里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四周都是山巒寂靜。偶有風吹著樹葉的響聲。
傅東宇腳步緩慢平穩(wěn),踩著折斷的野草,窸窸窣窣。
螢河星明,水鏡夜涼泛著蟲鳴輕音。
邵北檸俯在他耳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臟的跳動,像是回到了少年的時候。
那天她因為在學校值日走的晚了些,天色暗了下來,街道小巷里一個人影也沒有,邵北檸剛走到學校附近的網(wǎng)吧門口,撞上幾個非主流打扮的男生,頭發(fā)都染著奇怪的發(fā)色。
其中一個染著黃毛的男生一副浪蕩的口吻:“妹妹,一個人?”
邵北檸嘴角微微一抽,看著眼前不倫不類的幾個人搖搖頭。
“長得還挺漂亮,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唱歌啊?!逼渲幸粋€男生說。
邵北檸轉身要走,手腕突然被攥住,“別走啊,一起玩玩嘛。”
心里一驚,邵北檸甩了一下,男生抓的跟緊了,使勁一拽,邵北檸一個踉蹌。
到嘴邊的話還沒出口,整個人忽然被一股力量推到一邊,后退幾步才靠著墻站穩(wěn)腳步,沒抬眼就聽見一生悶響。
那聲音沉悶有力,邵北檸耳膜都被驚得一顫。
定睛一看,那囂張的黃毛被傅東宇一腳踹倒在地上。
邵北檸看的楞在原地。
黃毛躺在地上“哎呦”著揉著腰背,轉身對一旁的同伴嚷著“上啊,都他媽站著干嘛?!?p> 片刻,看著地上癱倒的男生,邵北檸在心里重新定義了寡不敵眾這個詞語。
“誰的人都敢碰,活的不耐煩了。”夜色里,少年的眸色流光熠熠,語氣里有同情,有狠厲,更多輕蔑。
后來離開的時候邵北檸扭傷了腳踝,膝蓋也被撞破了,撩起褲腿有些地方破了皮。那天也是這樣被他背在肩上。
山里的小路狹窄泥濘不堪,似是沒踩穩(wěn),傅東宇一個趔趄,邵北檸下意識收緊了攬著他脖頸的雙手。
傅東宇感受到她的緊張,腳步一頓,不冷不熱的語氣:“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
背上的人輕的就這么一丁點重量,比少年時候還要輕,伶仃一把瘦骨,但是骨子里從沒有軟弱只有倔強抗爭以及無聲的隱忍。
“要是沒有人來找你,準備在這大山里過夜?”
“雯雯他們會來的?!?p> 傅東宇哼笑一聲,“整個醫(yī)療團隊都沒有問題,就你一個人出了問題?!?p> “走小路是想節(jié)省時間.......”
傅東宇這下真的被她氣的不知道說什么了,“現(xiàn)在是節(jié)省時間了嗎?”
邵北檸不吭聲,埋下頭,悄無聲息的嗅了一些他身上獨特的氣息。
是真的沒想到在這能遇見他。
沿著小路穿過小橋總算看見通往山上的道路,有幾粒光影閃過,應該是村長他們。
短短不到一公里的距離,沒一會就看到村長和張主任他們清晰的身影。
隔著一段距離,張主任小跑過來眼神掠過傅東宇看向邵北檸,“邵醫(yī)生,沒事吧?!?p> 邵北檸搖搖頭微微掙扎一下想要從他背上下來,但是背她的人好像沒有要放她下來的意思。
邵北檸紅著臉說,“我沒事,對不起主任,讓你們擔心了?!?p> 村長認出傅東宇,手電照向一邊,“傅總,是您啊?!?p> 傅東宇淡淡點點頭,“回去吧。”
眾人都松了口氣,村長笑著跟張長山介紹,“這是同安集團的傅總,也是平城來的。”
“謝謝您了,傅總?!睆堉魅胃屑さ目粗禆|宇,真誠的道謝。
從這里到村委會二十分鐘的距離,之前他已經(jīng)背著她走了許久,邵北檸忍不住開口:“放我下來吧?!?p> 話音剛落,下面的人不耐煩的顛了一下,動作有些粗暴,嚇得邵北檸趕緊閉了嘴。
村委會里燈火通明,醫(yī)護人員都還沒有休息,見到邵北檸回來都圍了上來,尤其是雯雯。
“邵醫(yī)生,總算找到你了?!宾е耷?,“我不應該丟下你一個人的?!?p> 同科室的王醫(yī)生拿來醫(yī)藥箱給她擦傷的手臂上藥。
邵北檸抬眸看一眼站在一旁晃著手臂的傅東宇,這么遠的路程,他肯定累壞了。
傅東宇揉著胳膊視線落在她的小腿上,在看到那位男醫(yī)生給她上藥的時候心里一酸,下一秒他好笑的搖搖頭,走去了對面的房子。
她自己就是醫(yī)生,什么傷醫(yī)不了,單單一個腿傷還需要他擔心嗎?再說了她身邊從來不乏關心她的人。
邵北檸循著他的背影望過去,有光碎在他精短的發(fā)上,兩條長腿走的很快,卻偏偏在昏黃的燈光下被營造出信不徐行的畫面,那越走越遠的背影,挺拔的讓人收不回視線。
他身上的氣息好像還近在咫尺,邵北檸緩慢的,沉沉的呼了口氣,心臟也跟著重重落下。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