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彧到接種室的時候,邵北檸已經換好衣服準備下班了。
剛洗了手就看見張彧站在門口,“你怎么來了?!彼龁?p> “去看看邵昕吧。”張彧很自然的把毛巾遞給她,“她已經開始第一個療程的治療了。”
邵北檸不緊不慢地擦著手,“我又不是主治醫(yī)生,去了也沒用。”
“你是她姐姐?!睆垙嬲\的說。
姐姐這個名號難道她要被冠上一輩子嗎?邵北檸輕笑一聲,“那走吧?!?p> 病房里邵昕穿著寬大的病號服躺在床上,邵父邵母都在,一家人很和諧的樣子,邵北檸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你來做什么?!鄙勰敢琅f言辭犀利。
邵北檸募地笑了,把張彧提給她的水果放到桌子上,轉身就要走。
“白眼狼.....”邵母嘟囔一句,“養(yǎng)大了,翅膀硬了?!?p> 邵北檸對于他們母女的謾罵從來都是置若罔聞,剛才邵母說把她養(yǎng)大了,邵北檸歪頭像是在思索,“您是懷著什么樣的好意把我養(yǎng)大的呢。”
“你看看,邵青山?!鄙勰敢а狼旋X,“我們是不是養(yǎng)了個白眼狼,讓她幫忙找個醫(yī)生都不理,現在又跑過來刺激我們昕昕。”
“你妹妹住院我們錢也花的差不多了。”邵父說,“我們好歹養(yǎng)你那么多年,你怎么也要幫一點吧?!?p> 邵北檸苦笑道,“我欠你們的早就還完了,現在不欠你們什么?!闭f完就要走。
“那我明天回老宅一趟?!鄙鄹刚f。
邵北檸覺得頭一陣眩暈,不得不說,“一會我會把錢轉給你,不要去找爺爺奶奶?!?p> 出了醫(yī)院邵北檸一個人走在大街上,這幾天天氣還不錯,這個時間點平城的街頭熱鬧非凡,她漫無目的的走著,走到一家雜貨鋪,鋪子已經有些年頭了,里面賣的也都是一些懷舊的飾品,輕快的音樂從里面?zhèn)鞒鰜恚y得一刻的放松,邵北檸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進進出出的行人,一時忘了時間。
傅東宇和彭文昊陪幾個新客戶吃飯,一行人浩浩蕩蕩從酒店出來,小鋪里音樂剛好切換,邵北檸回過神,看向一旁,傅東宇正微微頷首跟客戶握手告別,片刻,一行人散去,彭文昊開車送客戶回去,傅東宇往停車場走去。
邵北檸跟在他身后,傅東宇徑直走著,沒有理會,剛才在出酒店的那一瞬就看到了她。
地下停車場長長的通道里,傅東宇面無表情的走在黑暗里,他肩寬腿長的疾走兩步,邵北檸奔跑著追上來,腳步聲很大,傅東宇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有回頭,他越走越快,邵北檸停了下來,望著他的背影,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踉踉蹌蹌的往回走。
傅東宇開車出來,經過邵北檸身邊,沒有減速,徑直開過。
后視鏡里她的腳步踉蹌不穩(wěn),下一秒邵北檸被路邊的石子絆了一下,她靠在一邊的墻上,好一會沒有動,肩上的包滑落到地上。
傅東宇停下車,走到邵北檸身邊,俯身撿起她的包,遞給她。
邵北檸接過包,站直身體,兩人如此近的距離,能看清彼此瞳孔深處隱藏最深的東西,還有彼此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一瞬間所有往昔撲面而來,邵北檸直直的看著傅東宇,而傅東宇眼睛里卻是滿滿的冷漠,聲音在極力掩飾后不帶任何感情。
“沒事吧?!彼f。
邵北檸看著他愣愣的點頭,還沒有從情緒里緩過來,傅東宇已經轉身走了。
邵北檸看著他的車消失在轉彎處,渾身無力的靠在墻壁上。
天空已經被黑夜淹沒,邵北檸一個人恍恍惚惚的走著。
張彧從警局下班回家,路邊一個人影晃過,下車就看見邵北檸孤單瘦弱的身影。
“怎么不回家?!彼撓峦馓紫胍o她披上,“上車,我送你回去?!?p> “沒事?!鄙郾睓幈荛_他要蓋在她身上的外衣,“我想一個人走走?!?p> 張彧只好搬出爺爺奶奶,“爺爺奶奶打電話說你今天回去,這個點還沒到他們會擔心?!?p> 邵北檸抬眼看著張彧,沒有說話。
回到家傅東宇神情恍惚的坐在沙發(fā)里看著電視,往事不停的閃現在屏幕上,仿佛電影一般.....傅東宇踩著摩托車的油門,身后是抓著他衣服笑的很開心的邵北檸。
他憤怒的拿起遙控器調換頻道,每個畫面都像是他和她,傅東宇起身將遙控器砸向電視.....
門鈴忽然想起,傅東宇平靜下來去看門,臉上依舊是冷漠的樣子。
門被推開,章旭堯和蔣清子走了進來。
“回來怎么連聲招呼也不打,真把我們這幫朋友忘記了?”蔣清子笑著說。
傅東宇轉身坐在沙發(fā)里,點了支煙。
“你這煙癮太大了吧?!闭滦駡蛐毖劭粗禆|宇說,“少抽點?!?p> 蔣清子倒是一點不客氣,拿起遙控器直接調換頻道。
“噯,您還真不客氣?!彼@句話像是調侃,“這可是我家?!?p> “你家怎么了,我們不是你好朋友嗎?!笔Y清子一點不收斂,“來照顧你還不行?”
章旭堯看著兩人你來我去的斗嘴,也不接話。
“我不需要照顧?!备禆|宇說,“你還是留著力氣照顧你男人吧?!?p> 他的話落,章旭堯拿胳膊肘捅了捅他。
章旭堯的反應讓傅東宇有些莫名,那天回家吃飯母親說蔣清子已經結婚了。
“什么男人?!笔Y清子面無表情,隨意答,“我離婚了?!?p> 傅東宇側身盯了她片刻,然后慢慢起身,進了衛(wèi)生間。
氣氛有些僵硬,章旭堯看一眼傅東宇的背影轉頭對蔣清子說,“他剛回來,什么都不知道,別怪他?!?p> 蔣清子一臉的無所謂。
衛(wèi)生間里,傅東宇面無表情的用紙擦著手,而后又將紙纂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章旭堯接了個電話,要回去,看一眼緊閉的衛(wèi)生間,跟蔣清子知會一聲就走了。
蔣清子坐不住,開始參觀起傅東宇的家,簡單的裝修,冷色調,沒有一點活力,所見之處都是黑白灰,剛走進臥室,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
“干什么呢?!备禆|宇站在門口不動,抱臂看著她,聲音溫和了不少,“大堯都走了,你也回家吧,改天我組個局請你們吃飯?!?p> 蔣清子看著傅東宇,揉了揉眉眼說,“我在這陪你一會不行?”說著往外走,經過傅東宇身旁的時候,停住腳步看著傅東宇面無表情的臉,說:“........我知道了?!?p> 傅東宇轉過臉沒在看她,語氣平和的說:“清子,我一直把你當哥們一樣處的,小時候一起耍,一起混,都是我們哥們間的情誼?!闭f罷,傅東宇輕笑一聲,“以前我對你挺渾的,對不住?!?p> 再次轉過臉看著她的時候,眼神真摯,蔣清子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鐘,無言的開門走了出去。
晚飯后邵北檸一個人沿著小巷子的石板路漫不經心的走著,膝蓋處突然傳來一陣陣撕裂的疼,天氣預報說夜間有雨,連空氣都是陰冷潮濕的,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一盞盞老式的長明路燈露出歲月的痕跡。
她附身揉了揉膝蓋,趔趄著往回走。
那天晚上,邵北檸罕見的夢見自己的高中時代,不是在佰利,而是在一高。她的高中生活特別簡單,簡單到幾乎蒼白。就是那個時候認識了傅東宇,起初兩個人并沒有什么交集,對他擔任一班班長的職務一點也不清楚。
唯獨有一件事,她一直記得。
那時候他以班長的名義打著提高全班同學平均成績的理由,幫她補習英語,不知道他從哪里找來很多篇英語短文給她翻譯,邵北檸的英語實在憋足,最后還是聽他講,他講的很認真,她聽的也很認真。
傅東宇認真的翻譯著短文:有一個傳說,企鵝以前是會飛的,而且那個時候它們還生活在北極,有一只母企鵝因為翅膀短小飛不起來,后來北極氣候巨變,大部分企鵝都飛走了,一直公企鵝決定留下來陪她。為她找吃的,他們學習游泳,經過無數次的努力,他們終于學會在海里覓食,多年后他們遷徙到了南極坐在海邊,她說:“對不起,為了我讓你放棄了天空?!彼f:“沒關系,有了你,我才收獲了海洋。”企鵝是忠貞的愛情高手,他們是為數不多的遵循一夫一妻制的動物,而短文里面的這兩只企鵝已經共同生活11年了。然而企鵝的平均壽命只有10年左右。
講到最后他問她喜歡這個故事嗎?
那時候邵北檸尚未意識到,他的聲音像是一把軟錘,在那個晚霞漫天的傍晚砸陷她的心,再未出來。
他像是遠方閃耀的燈塔,是天上星,將她暗沉的心點亮,讓她默默完成一場成全青春的儀式。
邵北檸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一場盛大的夢境中,夢醒,是在奶奶敲她房門的時候。
“檸檸,起床了沒有?”
“剛睡醒。”她恍惚的揉了揉眼睛,淡淡的看一眼桌上的那兩只圓滾滾的肥仔。收回視線看著走進來的奶奶嘴角露出不設防的幸福微笑。
“起床吃飯了?!蹦棠陶f著拉開了窗簾,“昨天晚上腿是不是又疼了?”
“沒有。”邵北檸套好毛衣,看著奶奶搖頭,“我們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