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黑衣人肆意打量的眼神,讓后來之人頗為不悅,只是為一己大局計,讓他生生按捺下心中怒意。更改接頭之人,于他這般身份而言乃是大忌,在黑衣人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不動聲色稱量對方。
“嘿嘿嘿,”黑衣人嘖嘖有聲,仿若打量一件稀世罕物那般將他由上至下的看了幾回,干瘦的臉上滿是戲謔意味,“老夫之前還道是哪個心性不定的晚輩受人蠱惑,沒想到你這樣的也會背叛青云門嗎?當著讓老夫眼界大開啊?!?p> 來人淵渟岳峙,氣度沉凝如山,雖說古板不茍言笑,然則一身宗師氣度超乎尋常。就黑衣人眼界,如此人物當嫉惡如仇,什么時候竟也會與他們“同流合污”,行那鬼祟之事?
本就心中不喜的他,聽了黑衣老朽此番言語,愈發(fā)不悅,只沉聲說了一句:“我不會背叛青云?!鳖D了頓,不欲與他多言,便轉開話題——
“我之事無需你多言。”
“為何此次冒然更換人選?”
黑衣老者神情一斂,哼地一聲:“若非你們青云劍出如雷,蕩平四方,‘孤隼’那家伙又怎會這般倒霉罹難?你道老夫無所事事,專愛做這閑事不成?雖然老夫也很好奇你的身份就是了——”
轟!
終是不耐的他,氣勢轟然爆開,寧靜的林地仿若瞬間卷起一陣風暴,氣勁激蕩四方,落葉被無形之力蕩開,揚自半空紛紛而動,遠處樹木枝葉搖晃不休,簌簌作響。
黑衣老者驚了一跳,反身便退。
那氣勢主要集中在他的身上,沉重如山、鋒銳如劍的氣勢,幾乎瞬間將他警惕拉到闕值,一身魔功下意識運轉。待他反身退后幾步,站定之下方才發(fā)現對方竟只是給他個下馬威,其人仍在原地,一步未移。
黑衣老者老臉一紅,面上赧然,不過很快穩(wěn)住情緒,沉下臉道:“你這是做什么?”同時心中暗驚,作為宗門長老,在面對對方展露的氣勢里,竟生生感受到一股致命威脅,這些名門大派出身的家伙,果然不是好相與的!
那人收斂氣勢,神色平靜。
或者說從一開始,他的表情就未曾有過半點變化,仿若古井無波。
“閑話休提?!蹦侨四抗庖荒?,落在黑衣老者身上,頓時讓他感覺到一股被鎖定的威勢,“我且問你,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七尾蜈蚣’乃天下罕見之致毒之物,豈是那般輕易便能取到的?”
那人面色一沉,道:“這么說,你們并沒有我要的東西?”
“呵呵,當然不是。”黑衣老者自豪捋須道,“此物雖然尋找極為麻煩,不過我們仍在西方大澤萬毒匯聚之處,尋到了一只。只是老夫有些好奇,前次也取走一條‘七尾蜈蚣’,莫非這么快便消耗掉了?”
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黑衣老者面色一滯,臉上尷尬,不過他干笑一聲便不再計較,知道對方不可能回答他這個問題,便又繼續(xù)說道:“按照約定,‘七尾蜈蚣’乃是交易之物,老夫自不會欺你。偌,便在此了?!?p> 黑衣老者抬手擲出一只精巧木盒,咻的射向那人。那人伸手輕巧接過,略一感應,立時便覺察到木盒中沉眠的兇煞毒物。他熟悉毒物的氣息,便是不開木盒,也能確定無誤,當下點了點頭,轉身欲去。
“等等?!?p> 黑衣老者叫了一聲,那人停下腳步,卻未曾轉身。
“另有一事,老夫需正告于你——漁陽鎮(zhèn)乃本教要地,關乎此次大計。你們青云門的弟子頻頻出沒于此,若不想提前引發(fā)正魔兩道大戰(zhàn),老夫勸你最好阻止你那些晚輩。不然戰(zhàn)端一起,大計恐生變故也?!?p> 那人頓了一頓,沒有說話,踏出林間飛身自去。
黑衣老者捋須而立,低聲自語了幾句,發(fā)出一陣難聽的怪笑,而后也身化黑氣往南去了。他這一走,便是兩日,而后在一座枯木林中落下,于復雜路徑里兜兜轉轉,忽地眼前迷霧洞開,卻是進入一處禁制之中。那禁制里乃是一座隱蔽庭院,院落四下一個個勁裝黑衣弟子凝神戒備,聽得動靜循聲望來,見了老者之面連忙恭敬行禮,口稱:“拜見長老?!?p> 黑衣老者隨手一擺,問道:“大長老可在?”
黑衣弟子回道:“正在后院等候?!?p> 黑衣老者點點頭,大步而入,轉過庭院來到后面,果然見到一位目似鷹隼的白發(fā)老人,形貌精神卻比他大為深邃,渾身氣度讓人無法小覷。老者見了他,當先動手問候:“勞煩大長老久候,事情已然辦妥了?!?p> 大長老抬起頭來,淡然看他一陣,忽地道:“你沒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吧?”
老者神情一滯,訥訥地道:“老夫只是提了句漁陽鎮(zhèn)的事情?!?p> 大長老哼地一聲,斥道:“多此一舉?!辈贿^目光卻從他身上挪開,讓老者心底暗自松了口氣,知道他不會對此計較。只是老者自己卻心中不忿,忍不住道:“‘七尾蜈蚣’天下罕物,便是靈品法寶價值也無法與之相當。大長老,我們如此白白送到他手上,豈不是太過暴殄天物嗎?”
“愚蠢。”
大長老看也不看他,搖了搖頭,嗤道:“與引動一位青云門聲名赫赫的執(zhí)法長老墮入魔道相比,區(qū)區(qū)毒物何足掛齒?”老者面上動容,也露出笑意,又問:“大長老,您認為此事能成嗎?”
大長老呵呵一笑,說道:“你以為呢?——多年之前,他向魔門尋求‘七尾蜈蚣’的下落;多年之后的今天,卻是沒了親自去尋的耐性,直接交易如此毒物——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顯然已邁入魔道矣?!?p> 老者眉頭一挑,瘦臉之上展露陰沉笑意。
沒有什么,比看著一個自詡正道的人士墮入邪魔,更能讓他們這些魔門中人發(fā)自內心愉悅的了。將曾經高高在上的傲慢拖入被其視為污穢的邪惡,當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啊,更何況還會是一個有力的助臂。
時間退回兩日前的山谷。
古樹上蒼翠靈光波動,碧綠生輝,映照四方。隨即靈光里走出一個人影,劍眉緊皺,遙望天際,面上沉凝如水。“融靈”之法雖強化了秦燁對自然木靈的感應,卻也局限了他本身的感知。
但再如何局限,近在咫尺的一場會面交易,仍讓他聽了個七七八八。以至于自古樹中退出,秦燁雖面上不動,心底卻猶如風暴席卷的海面,心潮震撼翻涌完全無法停息。
“當真是了不得的發(fā)現啊,堂堂青云門竟也出了叛逆?”
秦燁臉色嚴肅,眼里卻閃過懊惱。
他“融靈”在古樹中,感知力大都被木靈局限,根本沒能分辨出那人是誰,只通過古木辨析出失真的言語對話??蛇@兩人說話里十分小心,雖提到一種名為“七尾蜈蚣”的罕見毒物,但卻沒有透露出那人半點身份信息。
“不行!”
“此事非同小可,且先回駐地探查明白再說!”
秦燁顧不上整理自己修行的收獲,揮手祭起仙劍往駐地破空而去。落下峰前,守在外面的仍是他之前搭話的朝陽峰師兄,不過其中一人可能有事,暫時沒在駐地外面。
“師兄?!鼻責钚哪钜粍樱讨闹械膿鷳n上前問詢,“不知方才駐地可有同門回來過?”
那朝陽峰弟子笑著回答道:“不錯,正有一位師門長輩到來。”
秦燁連忙追問:“請問是哪位長輩?”
那弟子說道:“正是蒼松師叔。”
秦燁眉頭一皺,又問:“在蒼松師叔之前,可還有其他同門到駐地來嗎?”
那弟子思索片刻,微笑著搖頭:“并無其他人了?!?p> 秦燁疑惑不解,心中暗道,莫非那人離開山谷后并未往這處青云駐地來么?一面想著,他一面對朝陽峰師兄道謝,隨后往駐地走去,腦海里卻仍自思索那人的身份。
至于蒼松師叔,秦燁從未有過懷疑的念頭。
畢竟若說蒼松師叔于青云門之地位而背叛青云,豈非與指認掌教真人墮入魔道一樣荒誕無稽?
“此事,是否上稟給蒼松師叔知曉呢?”
想了片刻,秦燁便自行搖頭否定。
他眼下只是單單知曉青云門可能出了叛逆,但其人身份卻沒能掌握哪怕一點線索。貿然上稟,恐怕只會引來責備,甚至于打草驚蛇。倒不如自己先暗中查訪,尋到關鍵線索之后再行揭露為妙。
“秦師弟!”
“兩位師兄!”
路過的同門偶然招呼,將他從沉思里驚醒。
相互拜別之后,秦燁心中擔憂不減,暗自嘆了口氣。驀地,他回想起那兩人暗中會面時提到的一處地方——“等等,漁陽鎮(zhèn)的話,豈不正是周一仙遭遇魔教的地方?陸師妹傳信正是在此地查探,若以先前那兩人中一人的說法,漁陽鎮(zhèn)為魔教重要之地——糟了,她們恐怕有危險!”
秦燁神情一凜,尋見一位同門問清位置,連忙往駐地一處庭院奔去。
“什么?”
“師兄你是說,蒼松師伯方才便離開駐地了?”
那庭院外面的一位龍首峰同門點頭道:“不錯,師父神色匆匆,恐怕是有要事,還囑咐我們自行前往東海,在昌合城另行匯合。”秦燁臉色難看的離開,他本來想向蒼松師伯尋求助力,沒想到這般不巧!
可除了蒼松師伯之外,以他的身份地位,又與別的同門并不相熟,根本難以說服其他人幫忙。無奈之下,秦燁也只好一個人離開駐地,往問明了方向的漁陽鎮(zhèn)匆匆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