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散道人記了藥名,飛奔而去。待得他返回山上小窩棚時,只見青玄已經(jīng)蘇醒,臉色好了許多,正和孫真人說著話。而孫真人卻把那個小嬰兒抱在懷里,用一支細細的玉棒從一個小瓷瓶里蘸了藥水,不斷地輕輕涂在嬰兒的嘴唇上。
青玄道長執(zhí)意讓孫真人先給小嬰兒用了藥,方才讓他給自己敷藥。幫助孫真人做完這一切,懶散道人便不住地給孫真人使眼色,想邀他到窩棚外說話。
孫真人瞥了他一眼,只是淡淡道:“小懶散,你是要問你師父的傷勢吧?不用回避,就在這兒說吧。”他走過去,按著懶散的腦袋把他按在地上坐下,“你也忙了一夜了,坐下歇會兒。小懶散,我和你師父都是快一百歲的人了,到這份上,也沒什么可避忌的了。更何況,青玄老兒,那是何等的人精!”
說到這兒,孫真人和青玄道長相視一笑,道:“你師父的病情,我都向他本人如實說了,兩條腿,我是無能為力了。命數(shù)有定,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幫他茍延殘喘幾天罷了?!?p> “反正老道也沒幾天蹦跶了,有沒有腿也沒啥關(guān)系。”青玄道長亦拈須笑道。
孫真人說沒救了,那就是沒救了。
懶散道人不由得悲從中來,登時撲到青玄道長身邊,失聲哭了出來:“師父!”
“為師如今才發(fā)現(xiàn)你這么能哭?!鼻嘈篱L輕輕撫著懶散的亂發(fā),慈愛道:“好了,懶散,咱們修道之人,對生死不應過分執(zhí)著。你,還差得遠吶。”
“是,徒弟還差得遠,還想繼續(xù)聆聽師父的教誨……”
“即使能長生不老,師父也不會陪你一輩子的。更何況人生如蜉蝣般,朝生暮死……趁還有時間,為師得叮囑你幾句話?!?p> 懶散道人忍淚道:“徒兒將銘記師父教誨?!?p> 青玄道長握了他的手,輕言緩語卻是語重心長:“道法無窮,你切莫懈怠,須時時勤謹修行,不要偷懶,也不要想走什么捷徑,就按我教你的法子,一步一步慢慢來,不要急躁?!?p> 懶散道人知道師父是怕他這個急性子按捺不住,魯莽闖禍反傷了自己,遂重重點頭稱“是”。
青玄道長喘口氣,接著道:“日后行走江湖,你切莫爭強好勝,更不能見利忘義,做一切事前,都要先問問自己的心,問問自己向著大道的心……如果自己的心是擰著的,是背向大道的,那么,哪怕能讓你得到再多的快感或利益,都不能做!”
“是!”懶散道人抹著眼淚,鄭重點頭。
“還有,”青玄道長笑笑,道“別嫌師父啰嗦啊,因為你一直跟著我追蹤朱丸,胸前也留下了朱丸印跡……這條印兒,最好想辦法遮了,省卻許多麻煩?!?p> “嗯!”懶散道人嗚咽著。
“好啦,我要囑咐你的說完了,你擦擦淚,接下來,咱們?nèi)齻€得一塊兒做個決斷?!鼻嘈篱L說道。
聽師父的語氣嚴肅了起來,懶散道人不敢怠慢,忙擦了淚,擤擤鼻子,看向師父。青玄道長卻看著孫真人,道:“話說多了,到底有些夠不上氣,還是你來講吧?!?p> 孫真人道聲好,依舊抱著那個嬰兒,開口道:“今天這個局面,可以說都是兩粒朱丸給鬧的。所以,不管怎樣,朱丸都必須收回來?!?p> 懶散道人應道:“是,今日我們已經(jīng)拿到一粒,另一粒也已經(jīng)查明,就在李麻子手里,我發(fā)誓一定討要回來。”
孫真人點點頭,接著道:“現(xiàn)在,咱們手里的這粒朱丸是最需要解決的?!?p> 懶散道人深以為然:“這粒朱丸被傳的神乎其神,各方勢力為它爭的你死我活,所以,依我看不管傳言是真是假,都得先把這個禍害毀了,以絕后患?!?p> “任何傳言,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事實依據(jù)?!睂O真人的語氣波瀾不驚:“更何況,這個傳言還是從我這里放出去的。”
“什么?”懶散道人聞言一驚。
孫真人笑笑:“沒想到吧?大概在朱丸剛剛流落江湖的時候,就有人帶著一粒朱丸找過我,想讓我?guī)兔Υ_定朱丸的效用?!?p> “你那時就立刻通知我們多好,搞得現(xiàn)在一團亂麻?!鼻嘈篱L嗔道。
“我那時是被人家軟禁了好不好?我又不像你們會武功,”孫真人白了青玄一眼,道:“而且,當時我也頗好奇,這朱丸到底有什么可供人爭奪的價值呢?所以,我對朱丸做了一些分析?!睕]辦法,研究醫(yī)道之人,看見可能于生命有用的奇藥,總是按捺不住鉆研的好奇心。
“真人,您都用什么方法分析那朱丸呢?”懶散道人頗為好奇。
“軟禁我的那人,給我找了兩個人來,供我做分析?!睂O真人嘆口氣道,“一個死人,一個重傷之人?!?p> “結(jié)果呢?”懶散道人像是有什么預感似的,心下一凜。
“我從朱丸上刮取了少量的粉末,這一點粉末讓本已瀕死的傷者多活了一個月,也使那個死人的尸體一直保持栩栩如生。軟禁我的人得到這個結(jié)果欣喜若狂,但他沒高興多久,立刻就被另外一個追蹤者所殺。匆忙之間,取代者只顧著攫取了朱丸便匆匆逃離,沒顧得上處理老夫。而有關(guān)這粒朱丸的傳言,起死回生、續(xù)命長生等等謠傳,從此便紛紛而起。”
“這便是傳言的由來?”
“是啊,可嘆的是,傳言被夸大的地方只是朱丸的效用,而關(guān)于朱丸的毒性與害處,很奇怪的,卻極少被人提及?!?p> “這有什么奇怪的,知道毒性的持有者雖然不敢輕易用這朱丸,但被搶后,絕不會好心地提醒下一任持有者。”青玄道長淡淡道。
“朱丸有毒?”懶散道人只知朱丸會在身體上留下印跡,卻不知還有何毒性?
孫真人看著他:“朱丸雖能救人性命,但同時也會讓人遭受難以承受的痛苦。那位傷者本可以繼續(xù)活下去的,但他只活了一個月,便因為受不了這種痛苦,自殺了?!?p> 那粒朱丸已經(jīng)被重新放置在了鉛函之內(nèi),此時正擱在三人中間的地上。
懶散道人再看向它時,心中不由多了一層寒意:“那該是怎樣的痛苦,讓一個重獲生的希望的人,寧愿去死?”
“我當時答應那人愿意研究朱丸,雖然是不得已,但心里也是存了好奇和僥幸之心的,我想,萬一這朱丸真有救人的作用,也算是樁好事。然而……”
孫真人嘆息道:“之前傷者并無異狀,可到了十五月圓之夜,毒性突然發(fā)作,傷者整整號呼慘叫了一整夜,為了不讓他自殘,我們用鐵索捆上了他的手腳,可他竟生生掙斷了兩根鐵索!因為那位傷者只活了一個月,所以我不能確定,朱丸的毒性是否僅在月圓之時發(fā)作,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毒性雖然并不能直接要人命,卻足以讓人想放棄生命?!?p> 世上竟會有如此讓人難以置信的東西!一時間三人皆沉默不語。只有孫真人懷中的小嬰兒似乎從昏睡中醒來了,雖然還閉著眼睛,卻不時發(fā)出輕微的哼唧聲。
聽見那嬰兒的聲響,懶散道人忽然醒過神來:“師父,真人,我們要決斷的,是不是要把這粒既有用又有害的朱丸徹底毀掉?”
“不,我們是要商量,要不要用掉這粒朱丸?!鼻嘈篱L說。
“???”懶散道人一臉迷惑。
孫真人輕輕拍了拍懷中的小嬰兒,接言道:“是這個小娃娃?!?p> “什么?”懶散道人看著孫真人,愈發(fā)的不解了。
孫真人嘆口氣道:“這個孩子原是早產(chǎn),先天稟賦本來就弱,而且離開母親也太早了,這一路上又遭了不少罪,即使我給他用了藥,這娃娃……也活不了幾個時辰了。所以,要不要給這孩子續(xù)命……用朱丸?”
“畢竟這續(xù)命的朱丸也會讓人承受痛苦,很可能是持續(xù)一生的痛苦折磨,而孩子的父母都不在了,現(xiàn)在,只有咱們?nèi)齻€來替他做個決斷了?!鼻嘈篱L說。
是痛苦地活下去,還是就這樣結(jié)束還未開始的人生?這個決定太難做了。兩老一少三個人圍著朱丸和嬰兒,一籌莫展。
因為無法抉擇又必須抉擇所帶來的困頓,隨著懶散道人的講述,從多年前一直延續(xù)到了此時此刻的火堆旁邊。
再度想起那個時刻,懶散道人依舊感覺艱難無比,更不要說初次聽說此事的蕭逸竹和唐薇了。一時間,三人俱是沉默不語。
最終,還是唐薇忍不住問道:“那最后,你們給那個小寶寶用朱丸了嗎?”一想起那個剛出生就遭難的小嬰兒,唐薇就只覺得揪心。
懶散道人嘆口氣:“你說呢?”
“自然是用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嘛,”蕭逸竹也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擺出了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道:“我還猜得出,那位靠朱丸活下來的小嬰兒,現(xiàn)在就在這里,對不對?”
“???”唐薇一愣。
“平朔望?!笔捯葜竦?。
聽蕭逸竹這樣一說,唐薇才猛然醒悟:剛才懶散道人提起過,那苦命的小嬰兒的父親,是叫平夏真,所以,平朔望……
“嗯,是我?!?p> 一個略含笑意卻難掩虛弱的聲音從地上傳出。蕭逸竹等三人一起看將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被他們費了老勁兒搶救回來的少年平朔望,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轉(zhuǎn)過來。
少年黑漆漆的眼珠,即使在暗夜之中也仍然亮晶晶的,仿佛漫天的星光都落進了他的眼中。
吃碗大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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