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四嬸同潼瑛在街上走了幾步,還是回頭看了一眼,便見那堆在潼軍面前的東西完好的擺在一處,潼軍三人卻已經(jīng)走遠了。
“潼瑛,那東西……”關四嬸的聲音里有些不悅,可是一瞧潼瑛不甚在乎的模樣,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
“娘,你說過我們只管送的我們能送的,喜不喜是他們的事,這收不收自然也是他們的事,切莫再回去了!”
關四嬸聽著潼瑛的話,只覺潼瑛也是個硬心腸,不過關四嬸到底是念著那是自己辛苦種得的,多少有些心酸,可轉(zhuǎn)念一想,也就算了,反正我是送了東西的,至少在人前著腰桿還是直的起的。
關四嬸瞧著一路往前的潼瑛帶著關山,心里有些欣慰,可是她心里藏著事兒想讓潼瑛給她解解惑,可是到底是說不出口。
“娘,快些走吧,這天陰冷的緊呢!”潼瑛轉(zhuǎn)身朝著關四嬸喊道。
關四嬸瞧了一眼那天,果然是一點白云絲絲都不見的,只見漫天的烏云遮擋著整個天空,不斷在低處盤旋著的燕子,亮出剪刀一般的尾巴,不知道要歇在哪一處。
關四嬸又看去前面的山嶺,整個翠綠的山都跌宕起來,那是冷意的風將樹梢吹動,讓整個山看起來如同活了一般。
“哎,好,我就來。”關四嬸背著空背簍,趕緊跑了起來,一到潼瑛的身邊,她便停下了,有些躊躇的看著潼瑛,她腳下踩在小石子上,那小石子就慢慢陷進了松軟的土里。
潼瑛回頭朝著關四嬸一笑,便又繼續(xù)趕著路。
“潼瑛!”
關四嬸叫的真切深情,潼瑛不由得轉(zhuǎn)頭疑惑的看去關四嬸,“娘,什么事情?”
這一條路倒是寬闊的緊,便見一旁挨近著山,有一些從山上長出來的藤蔓伸到了路上,關山便伸手去摘那些藤蔓。
金銀花在村子里不算常見,那伸出來的藤蔓上結(jié)著幾朵花來,綻開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可人。
關山將那金銀花湊在鼻尖輕嗅,只覺香氣溢滿在整個鼻腔中,他閉上眼睛,安靜的嗅著。
“大山,快些走吧,待會兒下了雨,仔細濕了衣衫?!变鴳岁P四嬸的話,又看見一邊立著的關山,這才叫了他。
潼瑛說完又轉(zhuǎn)頭看去關四嬸,等著她將要說的話。
關四嬸卻是猶豫著先沉了一口氣,待她正要說話時,便聽見關山在一旁大叫,“雨,雨!”
關四嬸心里藏著事,已然對外界的感知不那么靈敏了些,便見細碎的雨珠打在她的額頭上,臉頰上,像是濕潤的霧氣鋪灑在臉上一般。
“娘,快到這里來?!北阋婁呀?jīng)帶了關山躲去了一處樹林下,細密的雨絲夾在微風中,泥土里的氣息就慢慢升騰了起來。
關四嬸也趕緊跑去那樹下,同潼瑛二人一起躲起了雨。
春日里的雨多半是細膩綿長的,雖說是不算大的雨,可是到底濕氣重,不一會兒那細雨便將那泥路濕了透。
紅色的泥里生著一些細小的花草,冷嫩的綠色便被那細雨浸潤,顏色變的越發(fā)的青綠,偶爾有沾染在葉片上的額水珠更是晶瑩剔透。
“娘,這雨雖小,可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莫不是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免得這路越來越滑,大山怕是走著吃力?!变谝活w松樹下說著。
那松樹上結(jié)著花絮,再等些時日便是要結(jié)出松子的,從那林間的樹梢上總會滴落下來一大滴的雨珠,若是滴盡了后頸,便覺身體一驚,整個人都會顫栗一下,那冰涼感在后背處也是久久不能散去的。
關四嬸看著潼瑛,又看著那細膩的雨,在微斜的風立飄灑著,偶有趕場歸去的人路過,便見他們頂著布袋子,或者就那樣直接的淋著雨走著。
“潼瑛說的倒也是,那我們還是繼續(xù)走吧!”關四嬸一邊說著,一邊邁著步子進了雨里。
那雨絲絲兒飄在臉上只要有冷冷的濕氣撲面而來。
潼瑛這邊就拉著關山一路走了起來。
三人都是穿著布鞋的,在那細雨潤濕的泥土里,鞋邊處沾了不少泥漬,偶爾走到微有水漬的地方,便見腳下一滑,整個人都險些傾倒了去,這樣的情況多半是發(fā)生在關山身上的,當然有著潼瑛在一旁,他多少能穩(wěn)住一些身子。
這么走著,不知怎的,那雨竟?jié)u漸大了起來,本無聲的細雨此時竟也有了刷刷的雨聲,大約是因為靠近了山體,所以聽著那林間的雨才這般震撼不已吧!
潼瑛三人頓時就被那雨澆淋個透,關山更是趿拉著布鞋,撅著嘴說道:“我冷,鞋臟?!?p> 關四嬸和潼瑛一邊用手在頭頂上遮擋著,兩人又都伸出手為關山遮擋著,可惜關山還是被淋的厲害。
不遠處的一戶人家,不是村里常見的瓦房,倒是一處茅草搭成的屋子,便見屋檐下已經(jīng)有了好些人聚在一起躲雨。
有人拿了那木制的便攜小凳,便坐在那屋檐下。
那屋檐下的地界雖有石頭做底,可到底面上是一層松土,被那長年累月的日曬,也有幾分空洞的模樣。
潼瑛三人便直接到了屋檐下,同那些人一起躲起雨來了。
眾人見又來了三人,便趕緊調(diào)整位置,好讓大家都能避避雨。
潼瑛正在撥著那淋濕的頭發(fā),關四嬸也在一旁瞧著關山打濕的衣裳,便見一旁正在調(diào)整位置的一人,拿起那屁股下的小板凳,往后邊挪了挪。
那泥土下有著老鼠做的窩,整歌屋檐下的土都像是一張空皮一般蓋在上邊,便見那人的一只板凳腳陡然陷進了那空泥里,那人也整個的翻去了一側(cè)。
在屋檐下躲雨的人頓時一陣哄笑。
關山看著那一幕更是笑得歡實,甚至還拍掌叫好起來了。
那被側(cè)翻過去的人尷尬的摸著腦袋,這才起身往那陷在空泥里的板凳看了一眼,周圍人的哄笑讓他更加不好意思了起來,也隨著大家笑了起來。
他拿了板凳便見下方一個空洞,偶爾還有一些殘存的糧食,想來是老鼠的地洞無疑了。
潼瑛和關四嬸在一側(cè)見狀也不約而同的笑了,但到底是女兒家,都笑得無聲,在那十分哄鬧的笑聲中顯得極其靜雅。
原本只是靜默著看雨的人,因著那哄堂一笑,頓時都熟絡了起來,擺談起各自家的事情。
“我昨兒收了油菜籽還曬在院里,今兒個怕是懸了?!?p> “我們家的小秧,我昨天才除了蟲,那藥力怕是不夠了,可是又不能重新除一次,怕是傷了秧苗呢!”
“早晨一起來我洗了被子晾在外邊呢,不知道我家姑娘可瞧見下雨了好給收進去呢……”
……
都是些家長里短的,倒是讓潼瑛在一旁聽的暖意。
此時關四嬸也是一臉愁容的看著那雨,屋檐處已經(jīng)擰成一股繩往下落的雨,就在她眼前不間斷著:不曉得娘在家,可收了那油菜籽呢!
潼瑛也在一旁看著那雨簾,偶爾一陣風斜來,那雨便直接朝著人面門而來,下擺的衣裳是干不了的,只有再往里躲躲,好讓那雨不那么直接的打在布鞋上。
關四嬸聽著周邊的議論,思來想去,終于還是看去了潼瑛。
“潼瑛,本來我講過你家的事情我定不過問的,可是,你這回門就讓我們吃了閉門羹,可有個什么說法來?”
關四嬸本已經(jīng)十分為難了,所以那說話的聲音更是小的只有她和潼瑛能聽見。
潼瑛眼神卻是坦然,潼家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過是早說晚說的區(qū)別罷了。
“娘是想問為什么我爹不讓我回門?”
關四嬸聽到潼瑛將話說的如此之細,倒也不反駁,只等著聽她說來。
“五年前我哥剛同嫂子成了親,我娘那年卻是病的厲害,等到剛聽說嫂子懷孕了,娘便去了,那時我十六,爹便整日里尋著親事給我說?!?p> 潼瑛念著當年的情形,又看著此時在一旁癡傻著的關山,到底不知是好還是壞。
關四嬸聽著,那雨聲也是沒有停著,雨簾打落在院里的石板上的凹槽里,濺起無數(shù)的水花,偶爾水洼中,雨珠的滴落總能點出一個泡泡,然后被下一滴雨珠擊破,發(fā)出“啵”的一聲響,像是一曲自然樂曲,更像是為潼瑛的故事做背景音樂一般。
潼瑛望著那雨,繼續(xù)說道:“嫂子同我介紹了,是個街上的人家,多是有錢人,能幫忙襯著爹的生意,可是我哪里肯?幾年來也說了無數(shù)的親事,我竟一個也沒同意,那日我爹逼急了,定要我同嫂嫂說過的那人成家,我便放了話,若真是嫁他,倒不如嫁個傻子來的干脆?!?p> 潼瑛說道這里不由的一笑,“竟真的有人來同我說了一家,我悶著氣,便答應了?!?p> 關四嬸自然知道那說的那一處傻子便是她的癡傻兒子關山,可是卻沒想到潼瑛竟是這般兜轉(zhuǎn)著才嫁到了關家。
到底是她那傻兒子的福氣,這般癡傻的模樣也能得了這般大氣的姑娘。
“說來也不是你自愿的,想著你爹便是氣你自作主張,這才不允你回門罷!”關四嬸嘆著,那雨聲漸漸小了一些。
“若說不是自愿的,可不是我自己應下的嗎?況且此時我在關家也不見得比那些有錢人家的太太難過啊。我爹是氣我不聽話,出嫁那日,他要我風風光光的嫁了,可是也撂了話,只要是邁出潼家的門,我便不是潼家的人了。”
潼瑛說的倒是輕松無比,看在關四嬸眼中卻是委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