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什么?”木琉人問,其實她知道他想說什么,但她不說,她要他自己開口。
重冉陽的喉結不斷的上下滑動,他張嘴又合上,合上又張開,他也知道她知道自己想說什么,原本他可以直接開口的,但來到院子后,他反而不知怎么開口了。
墻角草堆里三只雞蹲在一起,好像在看著他一樣,月光很亮,他能清楚的看到木琉人生氣的臉,像鐵板一樣平,她在咬牙。
重冉陽又吞咽了一口口水,他想找個地方坐下來,院子里只有一張?zhí)僖?,孤獨的擺在院子中間,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坐下似乎不太好。
“你想說什么?”木琉人帶著不耐煩的語氣,“冉陽,我很累,我想睡覺!”她皺了皺眉,握了握拳毫無意義的在空中揮了揮,“你要是沒什么話說我回去睡覺了!”
說著她看了他一眼,翻了個白眼,搖搖頭轉身走。
“為什么你不喜歡軍隊!”重冉陽開口問,他的語氣很冷,聽起來像在質問一樣,這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發(fā)出這樣的聲音,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就在他以為木琉人會大發(fā)脾氣甩身離開的時候,木琉人轉過身,她臉色平緩,一雙清澈的眼睛炯炯有神,兩道怒火從她眼里落在他身上。
“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她微微一笑,笑容很不友善,“你覺得我應該喜歡軍隊嗎?”她反問道。
“任何人都喜歡軍隊?!敝厝疥栒f。
“放屁!”
他眉頭一皺,聲音徒然拔高:“難道你覺得有人會不喜歡軍隊?”
“呵呵?!蹦玖鹑税琢怂谎?,“大把!”
“你放屁!”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嗎?喜歡軍隊?我告訴你,我在基地里呆了那么久,遇到的每一個人,就沒有一個喜歡軍隊的!”她口氣強硬地說:“并且我告訴你,不止我不喜歡,夕也不喜歡,三哥也不喜歡,就算是你朋友勿休緣也不喜歡?!弊詈笠粋€是她胡扯的。
重冉陽后退了一步,他氣得兩頰通紅,“你放屁,你只是自己不喜歡才說沒有人喜歡的!”
“哦,是嗎?”木琉人冷冷一笑,覷著他,問:“你確定你是真的喜歡軍隊嗎?”
重冉陽深吸一口氣,他怒發(fā)沖冠的瞪著她,他喜歡軍隊,做夢都想當軍人。
在他小的時候,他是一個柔弱的人,因為跟木琉人玩得好,一直受鎮(zhèn)上的小孩欺負,他們給他們起了一個嘲笑的名字:“騾子團”
琉人也許覺得沒什么,畢竟因為她的身份,她從來就沒有被鎮(zhèn)上的人接受過,可他不一樣,他是個男孩,他父母只是普通人民!他不應該受到差別對待的。
雖然他依舊經(jīng)常被欺負,可他從來沒想過跟她鬧掰,從來沒想過。嘲笑,外號他都可以忍,然而,他越忍,別人越猖狂。
有一天,他被拖到鎮(zhèn)口外的野田里,他們狠狠的將他踩在地上,圍著他一遍一遍的嘲笑,說那些污穢不堪的話辱罵他,甚至扒光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撒尿,那時候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跟田地里的蚯蚓一樣,他骯臟,扭個不停,但他無能為力,在惡徒面前。
未來,無論他多出眾,都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在他們眼里,他就像恐怖惡心的蚯蚓,可以任意玩弄,肆無忌憚。
那年他十一歲了,已經(jīng)到了明白事理的年紀,他灰心至極,自尊被人踩碎一地。就在這時候,路過的軍人幫了他,他至今還記得,那個穿著軍裝的人用手把欺負他的小孩從野田里扔出去的情景,以及他對自己說的話。
“別擔心,年輕人,你以后一定會成為大將軍的,就像我一樣?!?p> 他從沒告訴別人這件事,只是,從那之后,成為軍人一直都是他的夢想,他鍛煉身體,學習知識,他之所以能變成現(xiàn)在的他,完完全全是為了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
“你沒資格質疑我。”重冉陽咬牙切齒地說。
“是嗎?”木琉人揚起右嘴角,“那你也沒資格質疑我?!?p> “你!”他瞪著她,他當軍人也是為了她,他瞪著她,希望她能從她憤怒的眼神里看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他真的生氣了,木琉人嘆了口氣,口氣軟了下來,她知道入伍當兵是他長久以來的夢想,但不是她的,就算那個李得長說她回來就調她離開七隊,可她一點都不信,李得長一副要她命的樣子。
“我們好好談一下吧?!蹦玖鹑苏f。
“我覺得我們沒什么好談的?!敝厝疥杺冗^臉,月光看油菜花越發(fā)的美麗,也顯得他越加的愚蠢,他就像庭院里的椅子一樣,孤獨無援?!澳慊厝ニX吧。”他不應該這么做的,他開始有些后悔了,他要想辦法補救,他看了木琉人一眼。
“不,你聽我說,我不喜歡軍隊,那是因為……”
“行了,你別再說了,你說的話就像拿把刀一樣扎我的心。”重冉陽冷笑道,對,他根本就不應該跟她討論,他應該直接想辦法解決問題才對。
“聽著,軍隊讓我感覺不安全?!蹦玖鹑擞袣鉄o力地說,“那里的人毫無人情……”
“現(xiàn)在我們又變成冷酷無情的人了?!敝厝疥栕猿耙恍?,搖了下頭,“算了,你剛才不是說很困嗎?去睡覺吧,我也想睡了,今天晚上說的夠多了。”
他拉著木琉人的手臂往屋里走,木琉人很抗拒,但掙脫不了他,她一邊說:“但是我們不是還什么都沒說嗎?”
“我都知道了?!敝厝疥柌荒蜔┑卣f。
“你知道什么?”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跟她談而已,她轉過身,面對面的看著重冉陽,一雙眼睛清澈見底,“聽我說,我不喜歡軍隊,在軍隊里我感到不安全,好像自己隨時都會死一樣,我在七隊,那就是個送死的隊伍,我很害怕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敝厝疥柲托牡卣f,“睡覺吧?!笔墙鹱涌倳l(fā)光,不管你在那里,她就是個膽小鬼,他知道,而且她很在意自己在七隊的事,因為夕在五隊,雖然琉人不說,但他知道,她很在意曦夕的事情!
“去睡吧?!彼麘┣蟮乜粗?,他已經(jīng)完全不想再討論什么了。今晚就是個錯誤。
“好吧?!本退闼蝗ニX他也會強硬的拖著她去睡的,從她手臂上傳來的痛覺她深知這一點。
他們的房間在不同的兩個方向,一個在大廳的東邊,一個在大廳的北邊,中間還隔著廚房,老人就睡在大廳隔壁的房間里,木琉人回房的時候必須小心翼翼,如果把他吵醒了,也許會引起某些不好的誤會。
她輕輕的推開房門,掀開被子一條腿才跨上床,就聽見曦夕含糊的聲音問:“他還是不懂對吧?!?p> 木琉人聳聳肩,一旦涉及到軍隊里的任何事情,他都這樣,聽不進任何一句話。
“你醒了應該一起去的。”木琉人推了她一下。
曦夕側過身,平躺在床上,眼睛依舊閉著,“我才不去呢?!备厝疥栍懻撥婈?,不!
她忽然睜開眼,道:“你應該小心點?!比疥柌粫敲摧p易就放棄的。
“什么?”
“……算了,當我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