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漠色中,除了日升月落,便只有黃沙卷起,讓人不知過了多少時月。
漠野中,一點火光慢慢升起。
李九坐在火堆前,處理著由霍去病射殺的野鹿。
霍去病則是端坐在衛(wèi)青一旁,迎著撲面而來的熱氣,抱著身子。
這一趟,他們共遇上了五次匈奴,其中一次遇上了匈奴的大軍,若不是風沙吹起,怕是給圍住了。
也便是這一趟,衛(wèi)青和霍去病摸清了匈奴的戰(zhàn)況以及戰(zhàn)陣,可以說,大漢之內(nèi),無人能比他們更了解匈奴。
霍去病應是累了,腦袋搭在衛(wèi)青的肩上,閉著眼睛,小聲地吸著氣。
見著李九看過來,衛(wèi)青先是合攏了下霍去病的衣裳,而后向著李九苦笑了下。
月來多一路奔馳,便是衛(wèi)青都有些吃不消,莫說霍去病這個剛?cè)胧龤q的少年。
十月已過,已入初冬,這寒氣在漠北夜間便更加冰涼了。
忽而,一陣肉味飄香,將霍去病勾醒,直瞪瞪地看著李九手中的烤肉。
“諾,第一串?!?p> 李九笑著將烤肉遞過去。
霍去病已顧不得形象,奪過便是大口地吃著,看來是餓壞了。
衛(wèi)青卻是想的其他,看著不遠處的沙坡,向著李九輕聲問了句。
“先生,翻過這坡,便是龍城了么?”
“沒錯?!?p> 李九將烤肉又遞給衛(wèi)青。
其實這龍城并不是一座城,只是一個祭壇,平日防護的匈奴不多,也就祭祀那時才會匯聚起來,這也是為什么李九敢領(lǐng)這兩人來的緣故。
若是深入漠北,遇上一隊匈奴正軍,李九倒是可以逃脫,但霍去病這小子就難了。
見著衛(wèi)青一臉意動,李九沒好氣地打斷他的念想:“莫要想了,便是平日,也絕不是我們?nèi)丝梢怨テ频?。?p> 雖說駐防的人不多,可也有上百余人,只要匈奴狼哨吹起,莫說一炷香的時間,便是一刻鐘,那匈奴正軍也能趕來了。
“我們等下只遠遠地看一眼,莫要驚擾了那匈奴?!?p> 火堆炊煙輕薄,加上天氣寒冷,白霧只凝成一片白氣,而后消散在空中。
霍去病則是不顧,只埋頭啃著烤肉,一邊吃著,一邊向李九努了努嘴,示意李九若是再說下去,烤肉就烤焦了。
“啊哈。”李九低頭看了看有些地方已燒黑的烤肉,笑了笑,“無事?!?p> 接著,便把烤肉放進嘴里,肉香味充斥著喉嚨。
“先生不想去長安么?”
衛(wèi)青笑看著李九,想在李九毫無波瀾的眼神中找出一絲意動。
只是,衛(wèi)青終是失望了,那英眸中毫無意動。
“我說,你也不煩么?”
李九有些好氣地瞪了眼衛(wèi)青。
記著那貨每一次離去時,都總會問上這么一句。
“不煩?!?p> 萬一有一天,先生意動了呢?
衛(wèi)青笑著,大口大口地吃著烤肉。
“該說的,該會的,我都教了,你拉我去長安也是無用的。”
要說這陰陽家著實了得,精通卦象,天文,莫說識別方向,便是氣候推演都能給算出來,在大秦時,常為天官,以推算歷法。
只是那陰陽大家的竹簡是以先秦文字所寫,李九便是給了衛(wèi)青,他也一時難以弄懂,索性李九便每個晚上將那竹簡上的意思按自己的理解來講解。
衛(wèi)青自然也是知曉,但是想著先生如此大恩,自己也不以為報,便覺得有愧受恩,便想拉著李九入長安拜見武帝,以授官爵,只是,先生不愿為官罷了。
“但是,若是我有一天厭了,可能會入長安的?!?p> 聽著,衛(wèi)青眉頭一舒,笑了起來。
“屆時,我定要帶著大叔先生逛長安城?!?p> 霍去病突然抬頭對著李九笑著說。
這次回去后,他要告訴那長安街上的說書人,這塞外可有一位了不得的高人。
“吃吧,吃飽了,我就帶你們?nèi)タ纯茨驱埑?。?p> 李九可懶得再這個話題上深究,畢竟依著衛(wèi)青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毅力,怕是連哪天哪時都給問罷才行。
三人就這么坐在黃沙上慢慢地吃著,溫著火光跳動的火堆,看著漠夜。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中零星地出現(xiàn)了幾點白。
幾卷干草隨著夜風吹著,撞在霍去病的腳邊。
霍去病低頭看著,只見著干草上莫名多了一點白色,微微抬頭一看,只見得天邊無限的雪白。
“阿舅,大叔先生,下雪了。”
說著,霍去病捧出手,想接著白雪。
霍去病并非沒見過雪,畢竟每年冬季時,長安街上總是銀裝包裹,可是他沒見過漠北的冬雪,那是一望無際的雪白。
下雪了?
李九也是看了看天空,見著霍去病亂糟糟的頭發(fā)上已是多了幾片雪花。
便有些惡趣味地在霍去病頭上揉了揉,揉出了個雞冠頭來。
衛(wèi)青則是沉穩(wěn)多了,只是沉默地看著雪,一句話不說。
霍去病倒還是少年,猛地站起,向那沙坡跑著。
“去病!”
衛(wèi)青著急地喊了一聲,也是猛地坐起,起身便去追,想把霍去病給攔住。
“罷了,都吃好了,一起去看看吧?!?p> 李九輕聲笑道。
······
漠色茫茫,冰雪沖淡了黃沙之色,將天地染成一片空白。
山坡之上,坐著兩個人,少年是站著的。
俯視著不遠處匈奴人的祭壇,少年只是一股豪氣在胸口,意氣地看著那匈奴的旗幟。
晚風輕輕吹過,拂起少年的衣襟,又悄悄在少年意氣風發(fā)的笑意中離去。
當要將大漢旌旗揚灑于大漠,教那匈奴不敢進犯!
衛(wèi)青看了看李九,見著那臉竟添了幾分愁緒,也說不出來,便看著那無垠的漠色出神。
只見得那龍城中掛著不知多少火把,將整個祭壇照得通明。
將何以時日,他將領(lǐng)著漢軍,踏破這匈奴龍城!
“阿秋?!?p> 霍去病冷不禁地打了個噴嚏,失坐在黃沙上。
“著涼了吧!”
李九好笑地看著霍去病,將身上的披風解下,系在霍去病的背上。
所以說,這么冷的天,就不要站起來吹冷風啊。
霍去病摸了摸吹紅的鼻子,縮著身子看了看后邊兩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要不,我們回去吧!”
衛(wèi)青笑著將霍去病臉上的白雪抹掉,不知說些什么。
“也該走了?!?p> 李九聳了聳肩,輕松說道。
霍去病聽著,便滑著沙子小跑著落下,往那溫和的火堆跑去。
“看著點?!?p> 衛(wèi)青見著霍去病,伸出手要將他抓住,但沒抓著,便只能見著那小子歡快地踏著沙子向下跑著。
“走吧?!?p> 少年除了意氣,也少不得莽撞,但也就是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也是所有人心心所念的東西。
衛(wèi)青沒有回復,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那火光沖天的龍城,而后笑著轉(zhuǎn)回頭。
龍城,待我下一次來。
······
夜色深了,天氣也就更冷了一些,風吹過讓人冷不丁地顫抖。
霍去病還是未能睡著,睜了睜眼睛,蜷縮在身子靠近火堆,身上還披著李九的披風。
雪已經(jīng)是停了,畢竟是初雪,總不會下的持續(xù)很久的。
愁著這火堆熄滅,衛(wèi)青便商議和李九輪流添加材火,而李九正抽著長簽,值下半夜。
當然,為了避免衛(wèi)青的責備,霍去病可是閉著眼睛強忍著好久。
“又睡不著啦?”
李九一邊添著材火,一邊笑說著。
見著霍去病突然不動了,一副熟睡的模樣,李九笑了笑,繼續(xù)說著:“你舅父睡了,別裝了。”
聽著這話,霍去病緩緩張開一只眼睛,看了看旁側(cè)熟睡的衛(wèi)青,而后才睜開眼睛坐起。
火光映在李九的眸子里,霍去病往李九身旁坐進了一些,愣愣地看著李九。
“怎么,我臉上有沙子了?”
李九笑話了一下。
“大叔先生,你是何人,為何懂得這么多東西?”
又識兵陣,劍術(shù),又懂得天文,數(shù)理,莫說這大漢內(nèi),便是天下也不見得有這么一位吧。
“若我說,我是先秦人,你信么?”
李九笑地將眼睛瞇起,半倚著身子。
“我信?!?p> 霍去病很給面子地點了點頭。
“既然大叔先生是先秦人,肯定見過不少人物,給我講一講啊?!?p> 李九著重地看了霍去病一眼,而后轉(zhuǎn)過身子向著霍去病,笑意更濃。
“你想聽誰的故事?!?p> “淮陰侯,韓信?!?p> 李九愣了一愣,半晌,咧開了嘴。
“那時啊,戰(zhàn)亂四起······”
“最后,韓信便領(lǐng)著一軍,待楚軍過了河道,便引洪水沖散楚陣,領(lǐng)軍殺出。”
李九自顧自地說著,然后,耳邊傳來均勻的鼻鼾聲。
李九轉(zhuǎn)身看了看已經(jīng)睡著的霍去病,輕笑了下,然后看著這沉沉的夜幕,想著些什么。
······
又是一月。
“先生,若是來了長安,便來尋我,屆時必帶先生去飲最好的美酒?!?p> 衛(wèi)青轉(zhuǎn)頭看著李九,高聲說道。
“是啊,若是大叔先生不識得在哪,便報上我的名號。”
霍去病這名,往后似乎要名震長安。
說完后,兩人便騎著馬追著日光離去了。
到了上郡休息時,衛(wèi)青見著霍去病捧著不知哪來的書看地入迷。
“去病,哪來的書?”
“大叔先生贈的?!?p> “哦,那便要好好學,莫要丟了先生的臉面?!?p> “自然?!?p> 霍去病喝了杯水,又聚精會神地看起了這本名為“無名”的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