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
在一片清潔的水面上,飄過一葉扁舟。
如一片葉子,方舟掠過頭頂,穿行在云霧中,時隱時現(xiàn),越飄越遠。
少年徒步追趕,快步如飛。
停下來,停下來……少年邊走邊喊。
扁舟飄向一個山坳,滑向一個彌漫著白霧的山澗,沉入漫天白霧中。
少年沖向前去,他要伸手抓住小舟,但失手抓空。
他的面前橫亙出一塊巨石,黑魆魆的發(fā)出亮光。
黑石無限延展,沒有邊沿。
少年在黑石上奔跑,一直跑到天際。
那里黑水滾滾,電閃雷鳴。
空中暴出一個猙獰的面孔,大如一座山峰。兩排冷森的大白牙床,有數(shù)里地那么長,一張一合,吐著白霧。
“鄭小天,你終于來了!……”
……
少年嚇醒。
他忽地坐起來,冷汗橫流。
這是個什么夢?為什么那個山坳自己好象去過?這一切,就像真實發(fā)生過一般。
看看外邊,四野靜謐,黑暗無邊無際。
少年爬下床,點亮膏燭,披衣走向天臺。
極目望去,長陵坡黑乎乎的,無數(shù)個鬼火閃著亮光,忽明忽暗。
遠處傳來婦女的啼哭聲,聲音極其凄慘。
難道長陵坡的封印真的撐不了多久了?這擱往常,以少年的煞氣,自己那怕徒步走過長陵坡,也沒碰到過任何鬼魅,更沒見過這么多的鬼火。
望向封古鎮(zhèn)街,街道清冷異常,連一片樹葉落地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少年躡足下樓,走進虛掩的客房,客房彌漫一股酒氣,沉重的鼾聲時斷時續(xù)。
少年拍拍年輕道士的肩頭:“曹道長,你聽到哭聲了嗎?”
年輕道士翻了個身,“誰哭?”
少年低聲說,“婦人的哭聲?!?p> 年輕道士忽地酒醒,一屁股坐了起來,“詐尸了?你家水老板回來了?”
作為一名資深道士,年輕道士曹國舊還有一個看家本領(lǐng),那就是降妖除魔,若是按江湖術(shù)士流傳廣泛的術(shù)法標簽,年輕的曹道長還應(yīng)當有一項捉鬼的本領(lǐng)。即使新鬼極其兇猛,道士的反應(yīng)也不應(yīng)當這么夸張。
少年道,“我倒真希望是老板回來了。但是很奇怪,我連做夢都沒有夢到老板的樣子?!?p> 年輕道士指著少年的鼻子笑道,“看,露餡了吧!聽說你在七月夜意圖毀棺的時候,舍命撲了上去,才保住了棺木?難道這是假的?”
少年道,“是真的。”
“你為什么愿意為保護老板娘的靈體而舍出性命?”
“沒有為什么,就是覺得自己需要這么做?!?p> “是感恩?”
“可能吧,當我快餓死的時候,有人給我一口餅,他(她)就是我的恩人。”
“那怕她后來虐待你?”
少年點點頭。
沉思良久,少年說,“也許她那都是為了磨煉我?!?p> “嗯,”年輕道士拍拍少年的背,“算你有良心?!?p> 可是,少年深深自責,“還有一個原因,我當時是因為腳步未穩(wěn)才心一橫撲倒在棺木上的,現(xiàn)在封古鎮(zhèn)的人都認定我是舍已護主,這讓我心里很是不安?!?p> 年輕道士笑道,“這有什么區(qū)別?反正你是撲上去了,大家看的是結(jié)果。你說你若不是腳步不穩(wěn)就不會撲上去,但你還是撲上去了。你就安心當個好人吧,為什么非得分這么清呢?”
道士又道,“你是不是覺得一但認可了封古鎮(zhèn)人的看法,自己就會負什么責任?”
少年沒想到道士如此正經(jīng),“是的,不管我是否認可,我都覺得自己應(yīng)當為掌柜的和老板娘做點什么?!?p> 道士難得臉色平靜,“說說看。”
“第一,老板娘世代傳下來的水家餅店,我得給傳下去。這是老板娘家?guī)状说男难?,不能改招牌。第二,掌柜的和老板娘雙方遇害,原因不明,再加上現(xiàn)在人心惶惶,官府也沒有深究,和鬼魅襲鎮(zhèn)敷衍成一個事件,這明明是兩回事,我得弄清楚?!?p> “封古鎮(zhèn)現(xiàn)在亂成這樣了,鎮(zhèn)里死幾個人根本算不得什么,你為什么非得弄清楚?”道士不解道。
少年沉思良久,“曹道長,你可能不知道,我當時在封古鎮(zhèn),不但沒有人收留,連一口要到嘴的菜團子都被人奪回去,大家都怕我會克死了人家,唯獨掌柜的和老板娘肯收留我,不怕克。其實,按封古鎮(zhèn)世人的眼光,就是他們是不怕死的。——不怕被我克死。”
“嗯,”年輕道士點點頭,“有這么點道理。那么,你想怎么做?”
“我要查出是誰害的他們,為他們報仇?!鄙倌昴樕渚?p> “瞧、瞧,”年輕道士笑道,“俗套了不是?我道家先師曾言,視死若生,人的生死,自有定數(shù),生亦是死,死亦是生,長生不滅,自有天道,何必強求。再說了,按照俗世的說法,叫冤冤相報何時了,對吧。”
少年道,“對,但還有一種說法,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若分不清恩仇,與禽獸何異?”
“誒,誒,上升到這個高度,不可愛了啊。不過,你這個說法不對啊。禽獸又如何?禽獸也是生靈,假以時日,機緣得當,也可修道成仙的。不過了,小天,就是真如你所想的,要實現(xiàn)你這個俗世的想法,報仇,你有什么計劃?”
少年吐一口氣,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來,“我想,第一步,找到誰是真正的兇手,第二步,為掌柜的和老板娘報仇?!?p> “可是,你真的找到兇手了,可是你打不過,有可能還被對手干掉了,你怎么辦?”
少年沉吟片刻,目光真誠的望向年輕道士,“所以道長,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yīng)我……請你教我功法,好嗎?”
“誒誒,你別順桿子爬啊,我提個引子,你就賴上我了,你看我,看人打架,還要用龜息大法裝死,手上除了一壺酒,連個趁手的家伙都沒有,一個桃夭夭就把我打得滿街跑,你讓我教你什么?提著褲子滿街跑的功夫?”
嗯,裝,你就接著裝吧。
少年嘆了口氣,“算了,看來,這西國石蜜香餅是送不出去了……”
“不送好啊,留給我吃就行?!蹦贻p道長笑道。
少年起身,“好吧,你接著睡吧?!?p> “誒誒,再坐會兒,”年輕道長涎著臉說,“就知道你拿這招壓我,好,我服了還不行?不過要我教你法力,這個不靠譜,你看我就不像個靠譜的人對吧,不過我給你引薦一個人,要是他肯收你,你想報仇,就有戲了。”
少年急切的問,“真的?是誰?”
年輕道士呵欠連天,“滾回去睡吧,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記得啊,明天的西國石蜜香餅,別給我做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