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公交車，仰起頭，滿天的繁星，吹在身上的夜風寒意薄了，哪家窗下的月季開得很盛，花香跟著風追來，立時整個夜色都變得纖柔起來。
她好象是小區(qū)里最晚歸的一個人。保安聽到腳步聲，從電視機前挪開視線，斜了她一眼，又把頭轉了回去。
她并不害怕，只是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看著地上的影長一會兒長一會兒短，心頭就涌出一點孤單。
電梯門一打開，發(fā)現(xiàn)今天的過道特別的明亮。原來顧少陽公寓的門開著，客廳里的燈光都跑了出來。
似乎不打個招呼不太好。
她加重了腳步，找鑰匙時，包“啪”地聲落在了地上。彎腰撿起，一抬眼，顧少陽站在了門前，襯衫的袖子卷到肘關節(jié)前幾公分，長褲落到腳背幾乎是一條直線?！跋闹玻軒臀覀€忙嗎？”眸光清澈如鏡，映出她滿臉的慌亂。
“什么？”
“你進來，我和你說。”他折身進去。
她猶豫了下，跟著進了門，局促地在沙發(fā)上落坐。他給她倒了杯熱茶，自然地在她旁邊坐下，手里握著一盤錄影帶，“旅游頻道有個朋友想做一期關于愛丁堡的節(jié)目，找了許多資料都不太滿意。這個帶子是他托國外的同行找來的，但里面的解說和字幕都是英文。他想找個人翻譯，我就想到了你。你能擠出時間嗎？”
“要得急不急？”
“不算急，一個月以內?！?p> “嗯，那沒問題，我譯好了就通知你?！彼舆^影帶，站了起來。
“我給你我的手機號?！彼厣韽臅苌先∵^手機，“你的號是？”
她咬了下唇，報出一串數(shù)字。他看看她，撥了過去。她打開手機，看到閃個不停的來電號碼，十一個數(shù)字雜亂無章，沒有一點規(guī)律，想強記根本無從著手，就尾數(shù)看著還舒服些，56。她想起小衛(wèi)給她的手機號，不禁笑了。她就說過，那個男人不可能是顧少陽的，僅僅是聲音有點象而已。
其實聲音穿過電波，聽到耳中，與面對面講話時的聲音，就有點不同。
“存上了嗎？”
她抬頭，對上他的朗眉星目，“有！”
他象不放心，還把手機拿過去確定了下才還給她。
“電臺的工作適應嗎？”在她準備告辭前，他搶先問道。
“努力中。我覺得我現(xiàn)在特別需要閱讀，不然真跟不上聽眾的思維。”她嗅到屋內飄蕩著一股食物的香氣，“你在做飯？”
“回到家感覺有些餓，我準備下面條，炒了茄子做蓋交。一起吃一點？”他牽起嘴角，溫和的眼眸突然變得熱烈起來。
那種不能呼吸的感覺又上來了，她閉了閉眼，擠出一絲笑容，“謝謝，我夜里從來不吃東西?！?p> 說完，她幾乎是從他的公寓奪路而逃。手抖得鑰匙都對不牢鎖孔，她急得都快哭了，一雙長臂從后面伸過來，從她手中拿過鑰匙，替她打開了門，把燈按亮。
“你把影帶落下了?！彪S鑰匙遞過來的還有剛才那盤錄影帶。
“呵呵，”她干干地笑了笑，聽到他的嘆息聲，心突地一緊縮，手指曲起，指尖掐進掌心，疼到抽搐。
“麻煩你了。晚安！”他轉過身。
“顧少陽，我。。。。。?！边@句話，她象用盡了全部的氣力，胸口激烈地起伏著，嘴唇顫個不停。
他沒有回頭，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你太累了，早點休息吧！”他替她帶上了門。
她“咚”地一聲跌坐到地板上，不就一碗蓋交面嗎，又沒發(fā)生別的，突然的，淚水就止不住了。
周日的午夜時點，是一周一次的金曲風云榜，她也有一個夜晚不用坐在空蕩蕩的車廂內呆呆地看著街景了。
這算是她小小的幸福。
當然的，周日這天心情很不錯。
睡覺睡到自然醒，下午的時候，文雨過來接她。一進屋，文雨就直擰眉，“你的風格到是保持得很好，總是有辦法把好好的一個屋子變成狗窩。你在國外那六年能活下來真是奇跡?！?p> “去！”她氣得推了文雨一把，胡亂地把沙發(fā)上的衣服往旁邊挪了挪，騰出個地方給文雨坐?！按蟾鐒e說二哥，瞧你那車，和我這德性有一拼?！?p> 文雨呵呵直樂，“我倆還真是臭味相投。”
她跚她一腳，什么爛比喻，還為人師表呢！
鎖了門出來，她抬眼看了看對面的門，不知要不要敲門喊他一同過去。
“發(fā)什么呆，電梯來了?！蔽挠暝陔娞堇锎叽僦?。
她應了聲，跑過去。算了，還是各走各的吧！
“今天聚會有多少同學來？”路上，她裝著不經(jīng)意地問起。
“在BJ的都會來，外省的沒辦法趕過來，不過，都托我問你好。哦，顧少陽也沒時間過來。你記得顧少陽嗎？”
她白了文雨一眼，“我又沒老年癡呆，連同學都記不得？”
“他那時太低調，和誰都不熱烙。唉，以前我們都比他有出息，現(xiàn)在他是同學中混得最好的?！?p> “我看過他的專訪?！?p> “記者們評價他是央視最敬業(yè)最不怕危險最努力的新聞主播?！?p> 她撇了撇嘴，“新聞主播本來就坐在高高的神壇上，你這一說，他完美得更象個神了?！?p> “呵呵，神也動凡心嘍。他和柯安怡，被網(wǎng)友稱為新聞夢幻組合，聽說私下里，兩人也是情侶?！?p> “挺好的呀！”她把座椅調低，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坐姿，閉上了眼，驚恐逃竄了幾日的心，瞬間靜如一潭死水。
歲月都老了，誰能不變？
素食餐廳外面不好停車，文雨讓夏之凡先進去，自己繞道到對面停車。夏之凡來過一次，有些熟悉了。服務員微笑地替她拉開門，她點頭致謝，說出預訂的包廂。服務員正要給她帶位，瞧見有個孕婦從外面進來，忙又轉身去開門。
“牙套妹！”孕婦下意識地朝旁邊站著的夏之凡瞟了一眼，脫口叫了一聲。
夏之凡抬起頭，身體為之一震，她認出了眼前的孕婦正是那個雷雨之夜、與韓少雨共撐一把傘的陳霜霜，她也看到了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
他們已有愛情的結晶了，不用說，一定過得非常幸福。從陳霜霜圓潤的面容上，也寫著“幸?！眱蓚€字。
很不爭氣，心口一陣陣抽痛，痛到指尖都麻木了。
“牙套妹？”見她不答話，陳霜霜一對秀眉打了個結。
“哦！”她慌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緒，卻沒來得及掩飾住一臉的蒼白，一下落入另一雙淡然的眼眸中。
“顧少陽，你也親自來啦！”陳霜霜扁扁嘴，戲謔地說道。她比讀書時親切多了，那時，象只驕傲的孔雀。
“同學聚會，我不敢不來，不然下次就得把我驅除出界了?！彼┲谏笠?，身形挺撥清瘦，已有服務生認出了他，在一邊悄然低語。
“怎么都站在門口，不進去呢？”他問陳霜霜，眼睛卻緊緊地看著她。
“我在等文雨?！钡拖卵酆?，夏之凡不愿讓目光黏在陳霜霜的肚子上。
“到包廂里等吧！牙套妹，你扶我一把，這地上滑，我現(xiàn)在重心不太穩(wěn)?！标愃挥煞终f地拽住夏之凡的手，親熱得她好象從來沒有給夏之凡的生活帶來什么變化。
一切都過去，她難道要甩手而去？夏之凡苦笑，只得隨陳霜霜過去。已有幾個同學到了，看到她，一起沖過來，輪番轟炸，她只得把在國外的幾年作了個簡短的匯報。
可能都是在鏡頭前混生計，一個個都很注重形像，變化不太大，只是比從前多了點星味，也多了幾份成熟和世故。
不一會，文雨和其他幾個同學也進來了。
十多個人圍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語，氣氛熱烈得都要把屋頂掀翻了。
男生們握手、擁抱，拍拍打打，女生們則圍在一塊聊些八卦。
外省的同學也紛紛打了電話過來，但是一晚上，沒有一個人提起韓少雨。
“你不是沒空嗎？”文雨向顧少陽舉杯。
“還不都是為了牙套妹?！睆那皭酆拖闹泊螋[的一個男生說道。
顧少陽笑笑，看看坐在對面的夏之凡。作為今天的主角，她很失責，不是發(fā)呆，就是埋頭吃菜。
“陳霜霜，你這BJ臺的當家花旦，事業(yè)如日中天時，怎么舍得懷孕？”某女同學很訝異地問。
陳霜霜摸著肚子，“事業(yè)算什么，以后奮斗得來，而我錯過了最佳的生育年齡，卻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
“我去下洗手間。”她大概果汁喝得太多，肚子一陣陣脹痛。
洗手時，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嘆了口氣，眼神呆滯，膚色蒼白，臉上掐都掐不出一絲紅暈。
走廊上站著陳霜霜，“夏之凡，你今天都沒什么和我說話，心里面是不是還在怨恨我？”
她眨了下眼，“都那么久的事，誰還記著。”
“我和韓少雨。。。。。。并沒有一起多久，沒到半年就分手了。”陳霜霜低低地說，“我覺著挺對不住你的，但那時。。。。。。”
“我不喜歡懷舊?！彼驍嗔怂?。得知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和陳霜霜的愛情結晶，她已沒有什么竊喜。
他為了陳霜霜拋棄她，哪怕戀愛再短，也終是變了心。
那雷雨中的一幕，每一次想起，她都疼到窒息。
“嗯，那我不說了。我老公和我在同一個臺，他是做編導的，我們已經(jīng)結婚兩年了?！标愃⌒囊硪淼乜聪蛩?p> 從同學到朋友，有很長一段距離，她相信她和陳霜霜是難以邁近了。她沒有接話，腳步加快越過了陳霜霜。
周一是忙碌的，吃過飯沒人敢轉戰(zhàn)別處，約了下次再聚，大家便早早道別。文雨是召集人，聚會基金在她那，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擁到總臺，等她買單。
“小姐，你們的單已經(jīng)有人結過了?！笨偱_小姐笑靨如花。
“呃？弄錯了吧，我們都在這呢！”眾人面面相覷。
“不會錯的，結賬的小姐我認識，她是華城文化公司的總經(jīng)理秘書，姓米。”
空氣立時凝住，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全射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