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暗戀上那位教英語的老師,夜里睡不著,擠上夏之凡的床,躁動得象一條青春期發(fā)作的毛毛蟲。她說:愛情是一團火,一旦開始熊熊燃燒,做出什么瘋狂的事,說出什么白癡的話,那都叫正?!,F(xiàn)在讓我為他去死,我都愿意。
夏之凡好困,卻又不得不努力睜著眼睛聽文雨講話。文雨還不肯唱獨角戲,說幾句就要推一下她,希望得到她的附合。
她實在受不了,呼地坐起身,對文雨說:“愛情就是一門傳說中的絕世武功,你已經(jīng)差不多為她走火入魔了。”
“嘿嘿,精辟!”文雨在黑暗里向她豎起大拇指。
她對著蚊帳頂翻了個白眼,咚地一聲直挺挺躺下。
如果有一天,她要是開始練習這門絕世武功,一招一式都要準確到位、收放自如,千萬不能落到象歐陽鋒那樣的下場,神不象神,妖不象妖。
后來,她才知道那樣的想法真的是可笑之至。
和韓少宇的交集,在軍訓第一周就開始了。
其實之前,在全系隆重的開學典禮上,韓少宇代表新生講話,已經(jīng)讓下面的女生們很是“驚艷”了一把。上帝造人很公平,給了你出眾的容貌,必然不會允許你才華出眾。難得出一個有才有貌的,那要么是上帝的寵兒,要么是異性的禍害。
韓少宇似乎是前者。
夏之凡那天在下面卻是坐立不安,裝著她全部家當?shù)牟妓嚂灰娏恕E_上的人是誰,臺下的人在議論誰,她統(tǒng)統(tǒng)沒注意。腦子里象電影回放似的,鏡頭一遍遍往后推,幾點幾分,她經(jīng)過了哪個地方,做了什么事。
布藝書包后來在洗手間的水池邊找到了。聽別人談韓少宇,她一臉茫然。
那一年BJ的秋天日日是艷陽高照,軍訓的新生叫苦連天。開頭兩天是練習站姿、整理宿舍,夏之凡還能撐住。第三天,教官讓她們在烈日之下跑步喊操。夏之凡跑第一圈時眼前就是金星直冒、頭暈惡心,她想舉手向教官請假,身子卻控制不住地向前傾去。
當時并沒有暈倒,只感到很是丟臉,急急地想爬起來,抬手摸了下臉,當看到滿掌的腥紅時,她眼前戛然一黑。
醒來時人躺在校醫(yī)務室的床上,身邊圍著一群人。她想說話,一張嘴,疼得她咝地直抽氣。
醫(yī)生給她開了病假條,說她血糠低,不宜在陽光下太激烈的運動,可以不必軍訓。女生們?nèi)氯轮f她這暈倒一舉兩得,既和韓少宇近距離接觸了,還又免了勞役。
“韓少宇?”眉心微微聚攏,她不解地看著大家。
“你不知道韓少宇是誰?”有個女生抓狂地問。
原來韓少宇是今天背著她去醫(yī)院的英雄,附注:英俊這個詞就是為他量身定造的。
受人點水之恩,應當涌泉相報。晚上,她去超市買了幾斤水果,去男生宿舍向英俊的英雄道謝。宿舍的女生自告奮勇地要求陪同,就連總是一幅高高在上的許曼曼也在其中。
很遺憾,沒遇到韓少宇。他是BJ人,晚上被他家人接回家去了。主角不在,也不能不厚道地立刻離場。女生們禮貌地落坐,男生們忙著削水果、找吃的,象開茶話會似的,不一會,也就彼此熟稔地聊開了。
“要不要喝點水?”坐在夏之凡右手邊的一個男生低聲問道。
夏之凡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點點頭。
水瓶放在外面走廊上,男生拿了只搪瓷的水杯出去了。他穿著衣領已經(jīng)泛黃的白襯衫,化纖的深色長褲,頭發(fā)微短,背影修長而清瘦。
文雨悄聲告訴她,他叫顧少陽,四川山區(qū)的,是這屆北電唯一拿助學金的特招生。負責招生的老師說他嗓音清朗自然,形象穩(wěn)健,適合播報官方新聞。
顧少陽端著水杯過來,夏之凡道謝,手指接觸時,她察覺到他的掌心有一層厚厚的硬繭。
水微微有點甘甜,她詫異地抬起眼,他溫和地對著她微微一笑,便把頭轉(zhuǎn)開了。
聽說那天她流的鼻血把韓少宇的T恤都弄臟了,夏之凡覺得要當面和韓少宇說一聲謝謝。
不用軍訓,不等于她就能整天悠哉地閑著,輔導員讓她到圖書館整理舊書,也算是一種勞役。
她和大部隊足足失散了兩周,差不多都快忘記報恩這件事了。有一天晚上去水房打水,聽到許曼曼柔聲和人打招呼:“韓少宇,你也來打水呀!”
她忙抬起頭,只看到一個身穿墨綠T恤的高個子男生遠去的背影。
第一次正式與韓少宇面對面是在《播音語言表達》課上,那天她很糗。
教授拿了一篇稿子,是劉翔在全運會上奪得 110米跨欄冠軍的體育報道,讓每一個人試讀。在這之前,他們頂多會上臺朗誦詩詞,也參加過各類演講,對于播報新聞還非常陌生,根本不會正確的發(fā)聲方法,也不具備較好的聲音控制能力。
有的人讀得是激情四溢,但在高亢時,聲音一破沖天,讓聽的人是忍俊不禁。大部分人是照本宣科,象白開水似的一瀉而下。文雨那天穿了件緊身T恤,勾勒出一身玲瓏的曲線。教授沒有評價她讀得怎樣,說她把播報臺當個人秀場,讓人注意的不是新聞,而是她滿身的線條。文雨窘在座位上,差點哭出來。
夏之凡讀稿時,一臉微笑、正襟端坐,自我感覺非常良好。讀完,喜滋滋地抬起頭。教授冷著個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說話。
她心里面毛毛的,左右看看?!敖淌凇?。。。。。”她怯怯地喊了聲。
“劉翔是你什么人?他拿冠軍和你有什么關系?獎金和你分?瞧你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我們。。。。。。都是中國人呀,我以他為豪!”她有點不服氣。
“那要是他拿個奧運會冠軍,你還不得在鏡頭前敲鑼打鼓呢?”
“如果直播間允許帶鑼鼓,我會呀!”
“荒謬!”教授“啪”地拍了下桌子,“播音員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都象征著新聞的嚴肅和權威,是節(jié)目制作者與電視觀眾之間的一種傳遞,不是你的個人行為?!?p> “那樣的播音員和一個被操縱的木偶有什么差別?找個機器人不是更好嗎?”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激動地站了起來。
一片笑聲加噓聲,還有一個男生吹了一聲口哨。
“播音員對報道的基本要求是:感受領先,以情帶聲,你這是在走極端?!苯淌诘哪樕呀?jīng)不好看了,說話的聲音震得頭發(fā)直顫。“好了,這個問題我們下課再討論,現(xiàn)在下一位同學開始朗讀?!?p> 下一位就是韓少宇。仿佛為了對比她的幼稚,他的表現(xiàn)堪比專業(yè)播音員。她斜睨著他,恨不得在他的身后戳出兩個洞來。
下課后,她準備從后門溜出去,教授叫住了她。文雨同情地向她聳聳肩,她大義凜然地揮揮手,讓文雨先走。
“我們邊走邊聊吧!”教授夾著講義夾,和她沿著走廊慢慢地走。教授謝頂很厲害,風吹過來,把他頭上不多的幾根頭發(fā)刮得東倒西歪。為了保持形像,他不住地甩著頭。
“夏之凡呀,你是個很有靈性的學生,就是太愛自我表現(xiàn)。。。。。?!?p> 她的腦子開始飄游,在一條漆黑的隧道里,和一個老頭一起走,慢慢地無聲地走,走出隧道,再次見到光明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韓少宇手里提著她的布藝書包,站在她的面前。
韓少宇的皮膚極好,頭發(fā)有點微微彎曲,迎面走來,從他的皮膚里、血液里、骨髓里散發(fā)出一股傲氣。
已經(jīng)錯過了午餐的時點,她和韓少宇到學院外面的小面館各自吃了一碗面條。戴著牙套,吃東西不能太快,吃完了還得對著鏡子仔細地漱口。那時,她還沒有習慣在包里放個化妝袋。吃完后,向服務員要了杯白開水,隨便洗漱了下。結(jié)賬出來,在學院門口,她向韓少宇道別,韓少宇盯著她,笑了。
她緊張地摸摸臉,以為沾上了什么東西。
“把嘴張開,放心,我有洗過手?!表n少宇說道。
她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把嘴張得大大。韓少宇從她的牙縫間捏出一根指頭大的菜葉。她的頭轟地一聲,連脖頸都紅透,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得了。
下午有兩堂基礎課,都在大教室。她進來時,韓少宇已經(jīng)在看書了。當她經(jīng)過他身邊,他拿開放在鄰座上的書包,對她笑了笑。
“算了,我坐后面去!”文雨很識趣地撇嘴,走了。
那堂課教授講了什么,她一點都沒聽進去,整個人象浮在空中,心第一次,慌亂得不象自己的。
“你和韓少宇是不是對上眼了?”文雨悄悄問她。
“怎么可能?我們都沒說過幾句話?!彼裰^吃飯,不敢抬眼看隔壁桌上坐著的韓少宇。
晚上下樓去水房打水,韓少宇正好經(jīng)過,回來時,她的水瓶提在他的手中。
很自然的,不管是圖書館,還是教室,她總固定地坐在韓少宇的身邊。周末一幫同學出去玩,韓少宇自行車后座上坐著的也是她。
文雨再問她,她說他們是互相幫助的好同學。“騙鬼呢!”文雨哼了一聲,一扭頭不理她了。
她覺得很怨枉,韓少宇又沒說過喜歡她,不是同學,又是什么?
大二的深秋,她剛滿十八歲,那天剛好是周五,晚上大家鬧著去吃火鍋,祝賀她將擁有公民選舉權和被選舉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