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遮得嚴(yán)實,室內(nèi)暗黑與深夜無疑。夏之凡在床上睜開眼,對著天花板,有一會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
“啪”,外面?zhèn)鱽硪挥浿刂氐年P(guān)門聲。夏之凡慢慢撐坐起,不用看時間,她知道現(xiàn)在一定是下午四點。
她搬進(jìn)這間公寓不到一月,只要她呆在家里,對面的男人總是在這個時候準(zhǔn)點出門。他們并沒有打個照面,可是她就是直覺他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單身男人。
前天,她從電梯出來,看到電梯口有一個四十多碼的濕腳印,她的直覺很準(zhǔn)。再高挑的女人,也不會有一雙四十幾碼的大腳。男人的作息時間很固定,四點出門,回來時在十點到十一點之間。他沒有朋友來串門,也沒帶過伴回來,呆在屋子里的時候,他很安靜。有時門縫里會飄出一點音樂。很奇怪,男人愛聽民歌,是那種原汁原味的山野里的吟唱,時而激昂,時而婉轉(zhuǎn),時而火辣。
夏之凡玩興大起,她猜測男人是做什么的。作家?搞IT的?藝人?她傾向于是搞IT,作家和藝人的性格不會這么悶騷,也不會這么守時。
打著呵欠拉開窗簾,天上的太陽已經(jīng)沒有什么威力了,慘白慘白,看著就萎萎的。今天是夏之凡第一天上班,十一點前到電臺,距離現(xiàn)在還有七個小時,她起早了。
昨天去電臺辦理手續(xù),陳陽把她叫進(jìn)辦公室,告訴她這只是試用,并不是正式聘任。三個月之后,如果反晌很好,才會與她簽訂合同。她明白職場規(guī)律,從來沒有白吃的豪宴。
電臺有些節(jié)目可以預(yù)先錄好音,到點播放,還有幾個編輯跟在后面寫稿、創(chuàng)意。而情感節(jié)目需要聽眾現(xiàn)場參預(yù),只能直播。會有什么樣的聽眾打電話來,問出什么樣的話題,誰都無法預(yù)料,這就得看主持人的功力。
夏之凡不是沒有壓力,但這樣的節(jié)目很有挑戰(zhàn)性,做成功了,就可以成為以她名字命名的熱門節(jié)目。
這是夏之凡曾經(jīng)的目標(biāo),不過,那時,她希望是站在絢麗的水銀燈下。
肚子有點餓,打開冰箱一看,空空如也。前幾天,忙著找工作,三餐都是在外面解決的,沒顧上存糧。她匆匆洗了個臉,穿上大衣去樓下的超市。這個小區(qū)很好,有超市、咖啡店、家常菜館,還有一個意大利風(fēng)情的酒吧,閑暇時有地方打發(fā)時間了。
超市結(jié)賬的客人很多,收銀員忙得頭都沒空抬。夏之凡推了購物車,先去了冷藏柜,挑了一堆口味不同的速凍水餃、炒飯。很慚愧,以前讀書時是沒機會做飯。到了國外,是沒條件做飯。她又吃不慣西餐,只得買些速凍食品充饑。國外的朋友很佩服她能幾年都吃不膩。她嘆氣,她其實是沒得選擇。
想不到,回到國內(nèi),還是沒得選擇。
她以后的工作是黑白顛倒,凌晨回家,誰還有那個力氣泡在廚房里,睡覺要緊。
水果剛到貨,煙臺的紅富士看著一個個又大又脆,用小竹簍裝的草莓鮮嫩得也象是從田里剛摘下來的。幾個專職主婦圍著,直嘆價格太貴。夏之凡卻象撿了什么便宜,忙不迭地挑了十多顆蘋果,又拿了一簍草莓。這些放在國外,用歐元買,再換算成人民幣,不知翻了幾倍呢!何況哪有這樣新鮮?
心情不由大好,笑瞇瞇地推著購物車在貨架前慢慢踱步,“對不起!”車搖晃了下,撞上對面的購物車,夏之凡忙道歉。
“。。。。。。??!啊!”推車的女人突然象看見了外星人似的,眼睛瞪得溜圓,放聲尖叫。
客人紛紛看向這里。
夏之凡沖上去捂住她的嘴,向眾人干干地笑著,“呵,她一激動就這樣。。。。。。喂,文雨,你干嗎咬我?”她縮回手,掌心里多了兩排牙印。
“疼不?”文雨橫眉冷目,雙手交插,上上下下打量著失蹤六年的某人。女大十八變,蘋果臉變錐子臉,我見猶憐的骨感美。
夏之凡揉著手,白了文雨一眼,“我咬你看看!”
文雨理直氣壯地看著她,連珠炮似的轟道:“這還是輕的呢!你出國沒和我說一聲,回國也不打一聲招呼,我們是仇人嗎?似乎我們也曾是一張床上的戰(zhàn)友,同室同眠四年。你就這樣對待我?哦,是不是你勾搭上了什么王子富豪,發(fā)達(dá)了,怕我象牛皮糖似的黏著你,想沾啥光?告訴你,本姑娘一身傲骨錚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p> 夏之凡有些哭笑不得,“你這都說了什么。好了,好了,文女俠,我給你賠不是,都是我不好?!?p> 大學(xué)四年,她和文雨堪稱是班上最鐵的死黨。剛進(jìn)北電時,她正在校正牙齒,戴著一嘴的牙套。文雨看到她,就笑翻了,給她起了個綽號“牙套妹”。這一叫,都沒人喊她夏之凡,誰開口都是牙套妹。就連老師提問時,目光掃到她,“牙套妹,你來回答?!彼媸怯逕o淚。
文雨怕冷,又有痛經(jīng)的毛病,每個月的那幾天,都要和她擠一張床睡。大二時,文雨暗戀系里面教大學(xué)英語的老師,她幫文雨送過情書。人家老師很客氣地請她倆吃飯,兩人打扮得美美的去赴宴,發(fā)現(xiàn)陪客是位麗人,老師溫柔地介紹,這是他的未婚妻。文雨羞得差點當(dāng)場一頭撞死。
有一天晚上,兩人喝到微醺,睡在草地上看星星。文雨踹了她一腳,“牙套妹,我們的友誼一定會天長地久吧!說好了,我結(jié)婚的時候,你給我做伴娘。你結(jié)婚的時候,我給你。。。。。。喂,結(jié)過婚的人能不能做伴娘?”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在你后面結(jié)婚?”她涼涼地反問。
“我比你大三歲呢!”
“大又怎樣?你連個男人都沒有?!?p> “有男人就了不起嗎?哼,你家韓少雨可是事業(yè)型的男人,想幫他拐進(jìn)圍城,難!”
一語成讖!
她和韓少雨在畢業(yè)前夕,遭遇情變。此后,她在西半球,他和另一個女人在東半球。
“不夠誠意!”文雨下巴一揚,毫不買賬。
“那你想怎么罰?”她無奈地低下頭。
文雨斜睨著她,笑著有幾份詭秘?!暗认拢 彼龔陌锾统鍪謾C,指尖飛舞。
“你干嗎?”夏之凡探過頭來看。
剛剛抓獲牙套妹,何時公審?她還沒回過神,文雨已點了發(fā)送?!斑@是咱們班的同學(xué)群。嘿嘿,現(xiàn)在你是插翅難逃了?!?p> 回復(fù)很快就絡(luò)繹不絕,公審時間敲定為本周日的下午。“大家都是忙人,這也是你面子大,平時很難聚一起的。牙套妹。。。。。?!蔽挠瓿泽@地看著臉色大變的夏之凡。
“過一陣吧,我現(xiàn)在手里面還有點別的事。等忙完了,我和你聯(lián)系?!毕闹蚕霐D出一絲自然的笑意,但沒成功,她一臉挫敗地嘆了口氣,“給我時間,我現(xiàn)在還不行。。。。。?!?p> “牙套妹,六年啦,二千多個日子,韓少雨對你的影響還這么大?不會吧!”
“我是那么沒用的人嗎?你們個個事業(yè)有成,在你們面前,我自卑!”她咬牙,死也不肯承認(rèn)。
“誰信呀!”文雨哼了一聲,“沒得商量,你不去,我把你綁去。不過,你沒必要擔(dān)心,韓少雨同學(xué)從來不參加同學(xué)聚會?!?p> “為什么?”韓少雨是他們班的班長、學(xué)生會主席,班里任何活動,都是以他為核心的。
文雨聳聳肩,“不知道。他和我們沒聯(lián)系,到是聽說他事業(yè)越做越大,現(xiàn)在屬于京城名流?!?p> “他沒做主播?”
夏之凡拍拍額頭,腦子不夠用了。
“改天慢慢說給你聽吧,我還和別人有約,今天先放過你。牙套妹。。。。。?!蔽挠陣@了口氣,上前一步,輕輕抱住夏之凡,“答應(yīng)我,如果哪天還要離開,一定記得和我說再見。。。。。。我挺想你的!”
愛情是燈,友情是影子。當(dāng)燈滅了,你就會看到包圍著你的影子。
夏之凡喉間一窒,眼眶發(fā)熱,什么也說不出來,也什么都沒必要說了,只是一用力,將這團(tuán)溫暖的影子抱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