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長大

　　柳夫人以帕拭面，強(qiáng)笑道：“回來就好?！?p>　　小山抱著根拐杖，撩開簾子從馬車上跳下來，他恭敬地向諸位主子行禮之后，將拐杖遞到柳老爺?shù)氖掷铮骸袄蠣斘胰グ疡R車?yán)摺！?p>　　柳老爺微微頷首：“去吧。弄完馬車不要到前面匯報(bào)了，直接睡覺去，這一趟辛苦你了。”

　　小山連道不辛苦，趕著馬車下去了。

　　柳夫人跟著孩子們走到柳老爺身邊，不確定問道：“這是老爺?shù)男率詹?？?p>　　柳老爺舒朗一笑，笑聲里藏著些許尷尬和心虛：“那可不，這個老伙計(jì)可是跟了我一路呢。你瞧瞧，上好的黃花梨木，這龍頭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呢。”

　　“這么好的東西你怎么沒收著？”柳夫人不信。

　　尷尬之色更甚，柳老爺有些討好道：“再好的東西，做出了不就是為了用的嘛。”

　　柳夫人還欲再說，柳致學(xué)打斷道：“天氣寒冷，爹又一路趕路，先進(jìn)屋吧?！?p>　　柳老爺看向柳夫人的眼神里帶著討?zhàn)堉?，柳夫人無可奈何，她只是問問，又不是要怪他。

　　“走吧，正好點(diǎn)爐子了，一起先去烤烤火，說會話。”

　　芙蓉綴在最后，問倚云話：“老爺這是怎么了？”

　　倚云悄悄看一眼前面，輕聲回道：“好像是老爺?shù)耐饶_受傷了。”

　　芙蓉仔細(xì)瞧柳老爺?shù)耐?，卻見大少爺和二少爺一左一右架著柳老爺走，想是猜到了。柳老爺早些年回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掛過彩，每回夫人都會擔(dān)心好久，后來柳老爺穩(wěn)重不少，夫人也放心不少。沒想到柳老爺這次出門不僅晚歸這么久，還受了傷。想到柳夫人的反應(yīng)，芙蓉輕輕嘆口氣：

　　“倚云，咱們先去廚房燒熱水。老爺連夜歸來，定是要梳洗的。”

　　倚云點(diǎn)點(diǎn)頭，這一點(diǎn)小事也不用上前稟告，兩人輕手輕腳地去了。

　　柳夫人牽著小柳兒的手徑自坐回了火爐邊上，她冷聲道：“老大老二怎么把你們的爹當(dāng)成老人家似的攙著？還不快回來，出去一趟不冷嗎？”

　　柳致學(xué)和柳致賢對視一眼，共同對著柳老爺露出了自求多福的表情，柳老爺暗暗點(diǎn)頭，兩人松了手，坐會原來的地方。

　　柳致行看看爹又看看娘，悄悄也坐了回去，獨(dú)留柳老爺一人在門口。

　　柳老爺咳了兩下，想要緩解緩解自己的尷尬，奈何柳夫人看也不看他，只能拄著拐杖慢慢走過去。小柳兒不假思索地起身讓柳老爺坐她的小凳子，柳老爺偷覷柳夫人，見她神色淡淡，再看他的貼心小棉襖一臉期待，他咬咬牙，穩(wěn)穩(wěn)坐在了柳夫人身邊。

　　見柳老爺坐了自己的小板凳，小柳兒又去搬了一個放到哥哥們中間。她坐下來就忍不住說：“爹爹你可終于回來了，我好想爹爹??！”

　　柳老爺動容地說：“爹爹也想你，也想你娘和你哥哥們?！?p>　　柳夫人隨手抓了把瓜子，閑閑地磕了起來，柳老爺一窒，偏頭悄聲道：“夫人給我留些面子?！?p>　　柳夫人瞪了他一眼，沖幾個孩子溫聲說：“天不早了，你們先回去睡吧，有什么話明天再說?！?p>　　小柳兒想說她不困，柳致學(xué)一把抱起她，邊走邊說：“好的娘，爹爹趕路辛苦了，有什么確實(shí)要等明天再說?！?p>　　柳致學(xué)嘆口氣：爹，兒子能幫你的只有這么多了。

　　柳致學(xué)抱著小柳兒走了，柳致賢也不多留，他道別之后帶著柳致行一起出去了。

　　廳中只剩夫婦二人。

　　柳夫人起身把瓜子放回去，又滅了火，才道：“回吧?！?p>　　柳老爺忐忑道：“夫人沒什么要說的？”

　　柳夫人冷哼一聲：“我倒是想，幾個孩子卻都向著你?！?p>　　柳老爺放了心，柳夫人現(xiàn)在不追究，以后也不會翻舊賬。他慢慢站起來，跟在柳夫人身后緩緩走著。

　　“哎呦呦，夫人吶，腿太疼了。”

　　柳夫人回身怒目相視，柳老爺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柳夫人嘆息一聲，只能去扶著他。

　　“大哥，我還沒跟爹爹說上話呢。”小柳兒乖乖由柳致學(xué)抱著，嘴上說著自己的不滿。

　　柳致行從后面插話：“妹妹也太沒眼色了?！?p>　　柳致賢奇道：“莫非你知道？”

　　柳致行傲嬌道：“那是。上回在清明寺大哥不就說了，這時候我們肯定讓人家兩夫妻好好聚聚嘛。”

　　柳致學(xué)忍俊不禁，柳致賢無奈又好笑：“好的不學(xué)，大哥隨意一句調(diào)笑倒教你銘記于心?！?p>　　柳致行聳聳肩，為自己的聰明洋洋自得。

　　柳致賢擔(dān)心道：“爹爹肯定是回來之前就受了傷，這么久了還要住拐杖，看來受的傷不輕，也不知娘什么時候能原諒爹?！?p>　　小柳兒驚聲道：“爹爹受傷了？我要去看看！”

　　柳致學(xué)收緊手臂，不讓她下去：“爹爹都回來了，說明傷雖沒好但也無大礙，要不然顧忌著娘，爹爹也不會在傷勢好轉(zhuǎn)之前回來的。娘都讓我們回去了，想是不愿我們擔(dān)心?！?p>　　小柳兒還想去，柳致學(xué)就哄她：“爹娘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睡了，你現(xiàn)在去，爹爹那么累還要起來。不如明天起早點(diǎn)再去？”

　　小柳兒點(diǎn)頭，悶悶不樂：“明天早上哥哥肯定又說天色還早，爹爹累著了，所以晚一點(diǎn)再去?！?p>　　小柳兒說破了他的心思，柳致學(xué)也不覺尷尬，他笑著夸小柳兒又聰慧又體貼。

　　小柳兒最后也沒知道柳老爺?shù)膫趺礃恿?，每次問。柳老爺就一筆帶過。不過柳老爺答應(yīng)她這兩年都不會出去了，留在家里陪她。

　　在柳老爺養(yǎng)傷期間，小柳兒他們又開了課。

　　榮尤簡與柳老爺商量過后，給他們的課程加大了難度。小柳兒三人讀書吃力了不少，加之柳老爺確實(shí)沒再提過要出門的話，她安心地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書本上面。

　　轉(zhuǎn)眼到了暮春，柳致學(xué)與柳致賢雙雙通過童生試的消息傳了回來。舉府歡慶之余，柳老爺開始發(fā)愁要送他們到哪里繼續(xù)讀書。他們兄弟二人現(xiàn)在的書院，明顯不適合他們呆了。

　　柳致賢沉吟道：“爹，且等我們考過秀才再說吧。書院里新來的院長很是有些學(xué)問，不濟(jì)也可以趁旬休時多多請教榮先生。”

　　柳老爺一想也是，府上還住著位案首呢，可不比別人都有學(xué)問。想到榮尤簡來柳家快一年了，柳老爺打算去問問他是否有其他的打算。他雖然不愿意榮尤簡離開，但是總不能耽誤人家的前程。

　　“犬子和小女打擾先生良多，不知是否耽誤先生看書了？”

　　榮尤簡神色感激：“不敢。多謝柳老爺收留我許久，且府中藏書皆由我借閱，已很是感激。府上的少爺小姐個個勤學(xué)向上，我忝為人師，頗感幸運(yùn)。”

　　柳老爺不和他玩虛頭巴腦的那一套，真心實(shí)意道：“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你就要考舉人了。我擔(dān)心家中子侄擾你讀書?！?p>　　柳老爺說得明白，榮尤簡亦不虛言：“我原本就想著這一次不考了，考不上家里長輩失望?？忌希依镉H戚又要多生事端。且我火候還有所欠缺，干脆再等三年，待我學(xué)問扎實(shí)了，家里的事也解決了，再徐徐圖謀?！?p>　　柳老爺想到榮尤簡家里的事，確實(shí)是一筆爛賬，不由點(diǎn)頭：“在此期間，先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榮尤簡道謝，柳老爺怪他多禮外道。

　　柳致行開春沒多久就去了柳老爺先前帶他去拜見的先生那里了，等他回來的時候，柳夫人才知道那先生根本不姓孔，而是姓徐。

　　柳老爺摸著鼻子尷尬地笑：“有學(xué)問是好先生就行。再說了，知縣大人的愛子可也在那里呢。說明老爺我的眼光還是很獨(dú)到的?！?p>　　說起魏涵，柳致行就不得不吐槽徐先生了，他去就是來年春天再去，知縣之子就是年前就去了的，而且還管住。

　　他吐了吐舌頭道：“學(xué)問好像確實(shí)不錯，至于是不是好先生那可真不好說?！?p>　　徐先生兇極了，柳致行去了沒半個月，已經(jīng)挨了兩回手心了。

　　柳老爺無奈道：“不可對先生無禮。”

　　柳致行扁扁嘴，很是羨慕小柳兒可以繼續(xù)跟著榮先生。

　　小柳兒攤攤手，愛莫能助。

　　柳致行走了，梨院就剩她和蕭秦。蕭秦一有時間就逼著她練習(xí)隱身術(shù)，要不然就是拉著她一起編書信騙遠(yuǎn)在京城的蕭老爺。

　　對于蕭秦致力于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爹不疼娘不愛委曲求全的小可憐這件事，小柳兒做著做著也就習(xí)以為常了，有時她還嫌蕭秦寫的不夠傳神而自己親自上陣呢。

　　兩人的文筆竟因此越來越好，屢屢被榮尤簡著重夸獎。不知眾人知曉真相，會是個什么神情？

　　小柳兒隱隱期待，但是她是幫兇，只能幫著蕭秦一起打馬虎眼。

　　入夏沒多久，貴叔跟著鏢局的人押解著貨物回來了。

　　貴叔年紀(jì)大了，不小心說漏了嘴，把他受傷才養(yǎng)好的事說了出來。引得四兄妹好一番詢問，直到柳夫人過來把他們攆走，貴叔才脫了身。

　　具體的事，柳老爺沒瞞著柳夫人，柳夫人心里有數(shù)，只叫貴叔快快回去歇著。對著孩子們，越是隱瞞，他們好奇心越重，柳夫人干脆揀著能說的，大致告訴他們事情的經(jīng)過。

　　自覺知道詳情的四兄妹不再糾纏著柳老爺和貴叔，引得柳老爺直向柳夫人道謝?？上軅氖虏皇禽p易能往外說的，不然他也不會瞞著兒女們了。

　　時光飛速流逝，轉(zhuǎn)眼小柳兒也到了停藥的時候，她喝最后一碗補(bǔ)藥的時候，突然好奇起哥哥們當(dāng)時的心情?？粗制牌盘蹛鄣难凵?，小柳兒笑笑：“這么多年辛苦婆婆了?！?p>　　林婆婆搖著頭說不出話，她笑著擦擦眼角，欣慰于每一位小主子都平平安安長大了。

　　小柳兒一勺一勺喝完藥，拒絕了林婆婆遞過來的蜜餞。最后一次品嘗這藥了，她竟然有些舍不得。

　　喝完最后一碗藥沒多久，小柳兒的牙就時不時微微作痛，還經(jīng)常癢癢的。當(dāng)?shù)谝活w牙晃動的時候，她告訴了柳夫人，柳夫人摸摸她的頭，安撫道：“別怕，這是要換牙了。娘的小乖乖要長大了?！?p>　　到了這顆牙真正掉下來之后，其他的牙齒也開始晃動起來。她很擔(dān)心自己以后不能吃飯吃點(diǎn)心了，柳夫人教她把第一顆牙扔到床底下，笑道：“不會的，掉了還會長的。你忘記你三哥了嗎？”

　　小柳兒點(diǎn)點(diǎn)頭，她想起來了。

　　她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慢慢等待，等所有的牙齒都換過一遍，等新牙長好。

　　柳夫人輕撫著她的小揪揪：“以后可不能小柳兒小柳兒地喊了，咱們柳兒長大了，要叫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