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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應(yīng)有語

第九章 易悲難訴

風應(yīng)有語 疏桐雨 3865 2019-08-14 15:04:49

  或是傷口受到刺激所致,在被一番冰冷鹽水潑灑后,蕭讓終于搖晃著蘇醒過來。但見著四下散落的白花花的骸骨,以及案前血肉模糊的殘尸,蕭讓直以為自己是到陰曹地府來了。

  見蕭讓醒來,赤目郎君便取來兩個銀壺分置桌前,末了又將五花大綁的蕭讓扛到案臺上,最后才從懷中掏出一副銀色筷子分與碧珠娘子。碧珠娘子捏著一根銀色筷子端倪片刻,這才發(fā)現(xiàn)手中所拿并非筷子,而是一根中空的銀質(zhì)管子。

  如此,碧珠娘子便好奇道:“郎君這般吃法豈不太慢?”

  赤目郎君卻殷情道:“我平日自斟當然是狼吞虎咽,但今日與娘子共飲,萬萬少不得精致?!?p>  碧珠娘子見赤目郎君如此在乎自己,便當即躍入他懷中纏綿起來,全然不管眼前還有外人在側(cè)。赤目郎君卻不急于此,只見他稍稍敷衍一二后便叫碧珠娘子安坐一旁,自己則開始在蕭讓身上找尋放血的口子。

  蕭讓自知在劫難逃,便就再無力也要拼死掙扎。在這番劇動之下,蕭讓背負著的畫卷便不自覺的滾落于案前。赤目郎君見狀當即拾起打開一看,便驚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了。

  碧珠娘子原本不在意,但見著赤目郎君神情陰晴不定的急劇變化,她便也要湊過去看。卻不待碧珠娘子靠近,這畫卷便從赤目郎君手中跌下來,卻正好又落在了蕭讓的面前。蕭讓于迷糊中似見得有一凌波仙子正向著自己徐步而來,但不知為何她卻總也走不近;蕭讓又覺得似有天仙在耳畔以天籟叮嚀,雖遣盡心思卻怎么也聽不清。反倒是赤目郎君失魂落魄的默念了三句“不可能”,讓他聽了反而更覺實在。

  碧珠娘子只瞥了畫卷一眼便深覺自漸形穢,如此她又轉(zhuǎn)向赤目郎君發(fā)起牢騷來。但不待碧珠娘子開口,赤目郎君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并示意她不能再說話。

  碧珠娘子心中的赤目郎君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他有現(xiàn)下這般緊張嚴峻神情,卻是碧珠娘子從未見過的。只是碧珠娘子總喜歡以情觀事,見得赤目郎君因畫卷中有位天仙般的女子而失常后,她自然會認為其中“定有隱情”了。

  碧珠娘子于是質(zhì)疑赤目郎君是與畫中女子有染,但得到的結(jié)果卻是赤目郎君六親不認的一記耳光。想到老情人竟向自己下此狠手,碧珠娘子自是心底氣憤難平,但當她欲要出手回擊之刻,赤目郎君卻一把吼住了她。此時再望去,那赤目郎君分明處在一種極其嚴肅而又慌恐的狀態(tài),卻哪兒還有半點往日茹毛飲血的魔頭作派?

  碧珠娘子見心上人這般模樣,竟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碧珠娘子質(zhì)問道。

  赤目郎君想說什么,卻終究還是決絕道:“你不要問,也不能問?!?p>  “為何?到底是什么事情連我也要隱瞞?”碧珠娘子不解道。

  赤目郎君只得無奈的背身過去,而他那一臉的無奈與絕望便悉數(shù)被蕭讓所目睹。碧珠娘子卻是見不到這些的,她只會猜疑赤目郎君是心里有鬼作祟,便更緊切的追問起來。赤目郎君不厭其煩,遂與碧珠娘子反目大鬧一場,于此情形下,便無論碧珠娘子猜測什么他都索性親口承認一番。這樣一來,原本如膠似漆的一對老情人便當場翻臉成仇,最后竟然大打出手起來。

  此等情形,卻是看的蕭讓大為困惑。

  赤目郎君與碧珠娘子此番打斗絕非情人間的打情罵俏,而是各自使出看家本領(lǐng)的殊死拼搏。只是二人武功修為俱深,又彼此知根知底,便難以在短時間內(nèi)分出長短來?;蚴窍游輧?nèi)狹窄之故,赤目郎君與碧珠娘子再周旋一二后,便脫身向外而去。怒火中燒的碧珠娘子自不肯就此罷休,亦緊緊追了出去。

  此刻室中只剩下蕭讓一人,卻不正是他脫困的好機會?蕭讓聽得打斗聲音越來越遠,便想盡各種辦法掙脫繩索束縛??上С嗄坷删鍪轮斏?,不僅將蕭讓綁的嚴實,而且用的還是經(jīng)藥水浸泡的不腐古藤,蕭讓就算再費蠻力,也是奈何不得。

  就在蕭讓暗自遺憾之時,那副在地上舒展開來的畫卷卻又映入他的眼簾。望著其中美輪美奐的仙子似要躍出紙面,蕭讓竟覺得耳根開始發(fā)燙起來,便什么驚恐焦慮情緒都煙消云散了。

  “吳丹青說畫中乃是碧霄仙子,我怎可有褻瀆之心,真是造孽。”蕭讓愧疚著念道。

  蕭讓又想起吳丹青交代他不可私自觀畫的要求,如今雖是赤目郎君打開的畫卷,但畢竟還是有悖誓言,如此蕭讓就更覺得心下負罪了。蕭讓于是扭過頭去,但吳丹青畫的太過傳神,那卷中的碧霄仙子形象雖隔著石桌亦能爬上蕭讓心頭。一時間羞愧與激動此起彼伏,遺憾和期待交替生長,蕭讓竟完全不能自控,最后只剩得他在案臺上兀自面紅耳赤了。

  赤目郎君奔的足夠遠了才停下腳步來,面對緊追上來突襲的碧珠娘子,他竟不躲不閃的硬挨了對方一刀。這一擊或許并不致命,但碧珠娘子下手夠狠,手起刀落間便從赤目郎君肩頭扎出一個偌大的口子來。赤目郎君本以嗜血為生,在挨了這一刀后,自己傷口卻有血柱如噴泉般的迸射出來。

  赤目郎君被鮮血濺出一臉猩紅,而日落西山的殘照又將他另一側(cè)的臉映紅?;蚴遣斐霎斚碌膸追致淦?,他竟微微翹起嘴角冷冷一笑,全然不將受傷當做一回事。只是臉頰上的血滴隨著他嘴角緩緩流落,受不住血腥味的赤目郎君竟伸出舌頭舔舐一番,末了便有滿足的神情浮現(xiàn)出來。

  碧珠娘子稍覺同情,但一想到赤目郎君方才承認了自己的各種猜疑,她又恨不得將之大卸八塊。只是碧珠娘子再出手時,赤目郎君卻一把喝住了她。

  “娘子雖非神教中人,但與神教也算淵源不淺,可知我教為何中道崩殂?”赤目郎君問道。

  碧珠娘子一聽赤目郎君說及光明神教,便當即警覺起來,卻是什么仇恨也都擱置一旁了。四顧一圈后,她才答道:“當年右護法賈抱樸挑撥教主二子相爭發(fā)動謀反,最后篡了教主的位置。經(jīng)此一變,你教元氣大傷,可惜賈抱樸卻偏偏又惹來九指頭陀,最終致使神教傾覆?!?p>  赤目郎君回憶起過往種種,竟然忽的萬分悲涼起來。

  “你只說對了一半?!背嗄坷删皭澱f道。

  碧珠娘子遂好奇追問,而赤目郎君亦如實相答。

  “神教自中唐創(chuàng)立以來,數(shù)百年間大小征戰(zhàn)無數(shù),亦不乏野心謀位之人,卻為何從不見任何虧損,反而教眾橫貫三江五湖?”赤目郎君越說便就越有神采。

  “賈抱樸心機高人一等,又潛心挑撥教主與兩位少主,手段自非常人能比?”碧珠娘子解釋道。

  赤目郎君卻搖搖頭道:“傾瑤仙后若是肯干預(yù),就是一百個賈抱樸也成不了事?!?p>  碧珠娘子第一次聽說傾瑤仙后這名號,自是覺得一頭霧水,但赤目郎君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明白過來。原來光明神教起初是由一異域女子傳來,在中原流傳開來后她便自封為傾瑤仙后,從此隱居一隅,任何新任教主登位之時皆要單獨前去參拜稟報。如果說一教之主是明面上的王者,那么這傾瑤仙后就是光明神教幕后的絕對控制者了。

  “傳聞傾瑤仙后已是神仙姿態(tài),教法、武功俱在九天之上,凡夫俗子焉能奈何的了她?”赤目郎君滿懷尊崇道。

  碧珠娘子卻不以為然道:“縱然這傾瑤仙后本領(lǐng)通天,但中唐以降,少說也有三四百年,常人怎么可以活的過這么久?”

  赤目郎君卻急急打斷道:“傾瑤仙后是神仙,不是凡人,她有長生不老的本事?!?p>  碧珠娘子越聽越覺得離奇不可信,最終還是不屑道:“那為何神教遭遇滅頂之災(zāi)了也不見她出手阻止?我看這傾瑤仙后之說不過是教主操控人心的手段罷了?!?p>  碧珠娘子話未說畢,赤目郎君的大巴掌又高高的舉了起來。只是這一次他卻忍住了再沒扇出去。碧珠娘子見赤目郎君如此火急,便又驚又氣的辯道:“我說的也不假,倘若真有傾瑤仙后,試問她人在何處?”

  “剛才那畫中之人便是?!背嗄坷删^皮發(fā)麻的說道。

  碧珠娘子回頭一想,卻也覺得此畫有些鬼魅,但轉(zhuǎn)念一想她又搖頭道:“畫中之人比我還年輕許多,怎可能是你說的幾百歲的傾瑤仙后?”

  “她左手手背戴著一串風鈴石,正是光明神教的創(chuàng)教圣物。假不了,假不了!”赤目郎君斬釘截鐵的說道。

  碧珠娘子只得將信將疑,但赤目郎君的臉色卻由堅定變作難安,不久又徹底化為驚悚起來。碧珠娘子能從中感受出赤目郎君內(nèi)心的恐懼與絕望,便靈機一動的說道:“如果傾瑤仙后現(xiàn)身,光明神教就可恢復(fù),而你又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元老,如此豈不大事可期……”

  赤目郎君只急的想打人,碧珠娘子看出他發(fā)火,便也不敢再多做念想。

  “我等護教不力,她自不會饒過。而我們今朝又偷窺傾瑤仙后神圣尊容,必定要死無葬身之地。”赤目郎君絕望道。

  “我們只是無意看了畫像而已,當不至此吧?”碧珠娘子不免膽寒道。

  “傾瑤仙后畫像流出,定是受她默許,我們窺看本就是死罪。如今又刁難了那帶畫之人,只怕你我都會萬劫不復(fù)?!背嗄坷删嗷炭值?。

  “那怎么辦?要不我們遠走天涯去躲起來?!北讨槟镒蛹鼻械?。

  赤目郎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知道如果傾瑤仙后要找來,天地間根本就沒有能讓他們?nèi)萆淼牡胤健?p>  “我受你一刀,是為了還剛才打你的一巴掌。現(xiàn)在我們兩不相欠,從此恩斷義絕。只要你不再提起我們關(guān)系,他們應(yīng)該就注意不到你?!背嗄坷删?。

  碧珠娘子這才明白他的用心,但赤目郎君越是這般為她考慮,她便越是不肯聽從。赤目郎君見碧珠娘子這般糾纏,就更加放心不下來。

  “不行,江湖上還有人認得你,就會知道你我的關(guān)系;而你又不肯死心,到頭來只會枉死一遭。”赤目郎君念念叨叨道。

  碧珠娘子情緒一上來,便要灑淚。但赤目郎君卻忽的點住了她的穴道,沉思半晌后才豁然道:“你一副麗容易教人傾心留意,我這就親手毀去,到時候人人皆要厭你、遠你,你自可保得余生無恙?!?p>  說罷,赤目郎君便十指一張,那尖長鋒銳指甲就如刀刃一般倒豎起來。只聽得一陣陣發(fā)狂的嘶吼,赤目郎君已將碧珠娘子的臉頰劃得面目全非。罷了,赤目郎君又一把捏碎她項上掛著的那顆墨綠色的珠子,人間從此就再無碧珠娘子了。

  碧珠娘子被點了穴道而發(fā)不出聲音來,便只得全程忍痛目睹著心上人活生生的撕爛自己的容顏,如此豈能不恨?但她又知道赤目郎君必定也會以死謝罪,如此她又豈能不悲?

  “一個時辰后你的穴道會自行解開,然后你就只往南方一路走到頭去,再不要回中原來?!背嗄坷删鄥柕暮鸬?。

  碧珠娘子說不出話,亦動憚不得,便就唯有忍著臉上痛與心頭恨默立于斜陽下。赤目郎君確定自己安排無失,便頭也不回的往山寨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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