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
“陛下，該喝藥了。”魏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說道。
他雖是宮里的老人了，可面對這位，依舊是小心翼翼，絲毫不敢放肆。
桌上案牘堆積如山，老人揉了揉額頭，席簾下看不清他的臉，魏太監(jiān)也不敢催促，就這么等著。
過了一會兒，才傳來聲音：“拿上來?！?p> 魏太監(jiān)欸了一聲，端上一碗苦藥。
老人端起碗，一飲而盡。
這位正是大吳開國之君，布衣天子姜昌。
“幽州如何了？”老人放下碗，似隨意問道，魏太監(jiān)連忙回答：“還沒有消息，只是大將嵐開闔出馬，且又有十萬大軍，殺那反逆賊子必是手到擒來！”
“哼，契丹人。非我族類皆可誅之，告訴嵐開闔，不用留手，放開了殺！”
魏太監(jiān)聽了這話都冷汗直流，這是一代雄主不假，可這也是天下第一殺星。
本朝史書明史記載，太祖還未成勢時，遇一竊賊，擒之，聞賊人訴苦，言家中老母三日未食，不得已而竊之，甚動容，遂拔劍殺之，問，曰：動之情也，殺之賊也。
太祖殺心，可見一斑。
“那些術(shù)士怎么說？”老人又問，但魏太監(jiān)知道這是另一個問題，或是太祖前幾日做的一個夢，夢見自己彌留之際，卻看見了太子的身影，不，或者是太子的兒子……
魏太監(jiān)說：“術(shù)士分兩派，有說這是陛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也有說這是太子托夢告訴陛下您還有骨肉在世……”
“哼！”老人不滿地說道：“養(yǎng)了這幫吃白飯的，還不如拿這錢喂狗！狗的叫喚都比這群廢物叫的好聽！”
又是一陣沉默。
太祖罵人的時候，特別是太祖發(fā)火時，沒人敢上去插嘴，從前有個太子敢這么做，只是現(xiàn)在也死了。
“你再去查查看，按著夢中方位，預兆或是在西邊……”太祖又不想說話了，揮了揮手，示意魏太監(jiān)退下。
四下無人，太祖才露出落寞表情。
太子冤魂么……
這是在提醒自己殺人太甚么？還是在埋怨自己當年冷眼旁觀？又或者是在索命？
可朕沒有殺你。
你是自盡，這不怪朕，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朕，更是你自己懦弱無能，不能證明清白。
朕，無錯。
……
“老爺，你可說說話呀，那賤小子竟然得了榜首！咱家的老三才得了第四，這其中定是有鬼！”王夫人自從去了王家，回來以后便一直這樣，見不得王崇德的好，一聽人說王崇德，必然上前貶低。
何施洋聽著煩悶，以前沒覺得這婆娘這么煩人，如今成了黃臉婆，越發(fā)覺得喋喋不休。
“鬼鬼鬼，鬼什么鬼，人家能考第一，那是人家有本事，早就說了不要去招惹是非，你偏偏貪圖人家家里的百畝良田，早說了此事不可為，你這是何必呢？”何施洋皺眉。
“哼，你懂什么？他們王家，沒一個是好東西！”王夫人恨恨道。
當年她還年少，芳心初動，卻被棒打鴛鴦，最后情郎不知去向，自己也被嫁給了這“老實人”，一過多年，可心里怨恨絲毫不減，見王家漸漸衰敗，她是痛快不已，自然在王家衰敗的過程中也沒少下手，眼見這王家都快要沒了，王崇德又死灰復燃？
幸好她幾個兒子，都還算出息，只是還考不過王崇德，這讓她如何甘心？
“定是王雙老匹夫給王崇德這小雜種留了秘籍！可恨！”
王夫人一想到那日，自己被那小兒一陣羞辱，便咬牙切齒：“白眼狼！”
當時雖然多是被看穿目的的惱羞成怒，可事后回想，越發(fā)驚懼此子聰慧異常，一般人能看穿這個？就是看穿，又有幾個敢直接撕破臉的？此子如此可怕，這要是日后成勢，自己還能好過得了？
這樣的人，萬萬留不得。
……
“永樂，事情辦的怎么樣？”
中年人忐忑不安地問道。
永樂沉默片刻，說道：“父皇，辦妥了，只是天命……已移?！?p> 中年人赫然是在逃齊主，傳說一直在逃漠北，卻沒想到忽然身現(xiàn)漢中。
他猛地上前抓住永樂雙手，一感應，大失所望：“這天命還不到三成，吳主就這般了得？”
實際就算吳主了得，也需時間慢慢轉(zhuǎn)移天命，大吳不過七年，天命也只得三分而已，這是被姜桓奪了三成。
她卻不愿說這事，因為大齊雖去，可地下還有錦衣衛(wèi)這般暗勢力，殺不了狗皇帝，還殺不了一個窮書生？
齊主松開永樂，面帶失望：“永樂你辛苦了，我已聯(lián)系到了遼東忠臣義士，待時機一到，立刻便南下勤王，恢復社稷……”
永樂略一思索，卻臉色一變：“父皇是說……契丹人？”
齊主沒想到永樂竟如此聰慧，沉默片刻，點點頭道：“正是契丹首領(lǐng)耶律億，此人英武非凡，又忠于我大齊，乃是不可多得的猛將……”
“父皇，那可是外族！”永樂震驚道。
齊主大怒：“什么外族，契丹乃是炎帝后人，如何不是大齊忠臣，你休要胡說八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父皇可知如此后果？”永樂深吸一口氣，耐心勸說。
齊主吼道：“什么后果，天下都沒了，還能有什么后果！這是軍國大事，你懂什么！”
永樂只覺眼圈發(fā)紅，出生入死，卻只得到父皇一聲喝罵，心中委屈唯有自知。
二人沉默片刻，齊主似發(fā)覺自己過火了，便輕咳一聲：“永樂，耶律億聽聞你美貌賢德，已經(jīng)向朕提親，我看這人年少英武，又素有大志，或是難得良配……”
“父皇?！庇罉吩倏聪螨R主，已是面容平靜，不帶表情：“我不會嫁的?！?p> 齊主又要發(fā)怒，卻見女兒這邊模樣，到口邊的訓斥又咽回去，改口道：“永樂，你再考慮考慮，時間上不急?！?p> 永樂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行禮告退：“女兒乏了，先行告退，父皇留步。”
“你……”齊主還想說什么，只是卻什么也說不出，諾諾幾聲，最后說道：“那就去休息吧，辛苦你了?！?p> 永樂走后，齊主臉色又是數(shù)變，最后化為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