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如輕搬個小藤凳,坐在后院天井邊上,躬身給藥爐生火煎藥,藥是藺凰開的,本來王箬陪瞿溪是去鎮(zhèn)上醫(yī)館開了三貼的藥包,可是吧,胡如輕是懂醫(yī)理的,看藥方子寫的盡是補氣提神的藥引,心中存疑,但對于被狗咬,如輕只是在看醫(yī)書時,偶然見過幾次,略知一二,知道雀翹、小青藤香、鐵線草消腫止痛,化瘀去膿,可治狗傷,這方子上寫卻的是黃芪白術(shù),枸杞黨參,可這不是濛晝師姑常拿來煲雞湯的溫補藥材嗎?
莫不是自己學(xué)藝不精,功夫不到家,連這些藥材能治犬傷都不知道?胡如輕又不敢輕易下結(jié)論,于是就拿給藺凰,藺美人兒一看,直接罵了句庸醫(yī),一聽花了三十錢,“狗屁”兩個字頂上喉間,又強壓下去。
藺凰抽出張紙,又謄了一張,這回抓藥才花去五錢,六倍的差價讓眾弟子瞠目,同時紛紛表示要抱緊藺師長的大腿學(xué)醫(yī),就是死也不能撒手。
熬完藥,胡如輕剛要把藥送到樓上給瞿溪喝,就有個人慌里慌張地從樓梯跌跌撞撞,咚咚篤篤地跑下來,最后一腳踩空,撲騰一下,正巧同胡如輕撞了個滿懷,禍害得如輕反手把手上溫?zé)岬乃帨⒘俗约阂簧恚麑⑷朔龇€(wěn),方看清這人竟是落拾方,他無奈地笑問道:“師弟,這是怎么了?”
“我,這,那……”落拾方舌頭打架,甚至兩條腿還在打顫,出家人忌酒忌色,平時里就是王箬逼小和尚喝個酒,都不見他如此慌亂的神色,莫不是客房里有個女冤家不成。
果真,胡如輕仰首往樓上的走廊一看,在昏暗不清的夜色中,赫然站著一個薄紗遮面的紫衫女子,此時的落拾方可不敢抬眼看,他渾身滾燙,耳根緋紅,這羞澀的神情,真怕是讓人給非禮嘍。
紫衫女子瞧著樓下的人直盯著自己看,她也覺得尷尬,將樓梯踩的哐哐響,一溜煙就下樓了,舉止豪氣,大呵道:“小和尚跑什么呀,我不過是認錯人了,你怕什么!”
落拾方委屈啊,他剛退掉外衫,躺在床上,因下午不小心踩死只小螞蟻,正跟佛祖誠心告罪,突然一陣陰風(fēng)吹來,他床前出現(xiàn)個人影,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人拽起他的手就是一陣摸,他嚇得一動不動,祈盼這人快點走。
“咦,摸不到骨骼?!编粥止竟荆樗槟畹娜耸莻€女的,她明明摸著落拾方的腕骨,還說他沒有骨骼,傻了吧唧。
“咦,前世不清?!彼罩涫胺降耐?,跟街上卜卦半仙似的,在驗測落拾方的前世今生。
“咦,泓崖竟然收這種弟子,咦,不對呀,心跳得這么快(⊙o⊙)!”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落拾方都不禁吐槽“咦”你個頭,結(jié)果等人家掀開蚊帳,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落拾方徹底傻了,愣在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睛都不帶眨巴一下。
“咦,這人是睜著眼睛睡覺的……”
女子膽子大如虎,直接把手往他胸口探,嚇得落拾方馬上騰起身,徑直沖下樓。
那女子邊跟著落拾方走出去,邊驚嘆連連道:
“喔嚯,原來還沒睡!”
“還是個小和尚!”
見落拾方驚得魂飛魄散,跑得比雞很快,她在他身后驚問:
“丫的!小和尚你怕什么呀!”
在“咦”跟“喔嚯”之間,女子把誠心向佛,常嘆阿彌拒紅塵的拾方調(diào)戲得不知所措,他驚魂未定地躲在胡如輕身后瑟瑟發(fā)抖,一言不發(fā),恍如小媳婦受辱模樣。
反觀紫衫女子風(fēng)輕云淡,氣定神閑,沒有半點被抓包的驚慌。
胡如輕暗自分析劇情,甚至獨自進行了一番腦補,三人面面相覷,又是很尷尬,于是胡如輕陪笑問道:“不知姑娘找何人?”
“就是找人啊?!边@話說得理所當(dāng)然,語氣滿是不容質(zhì)疑的蠻橫。
胡如輕有些無語,又不想跟她瞎攪,便道:“姑娘是個聰慧之人,應(yīng)當(dāng)曉得找人到柜臺跟掌柜的詢問,像方才私闖他人房間,實為不妥?!?p> “呵,要是我知道那人姓氏名誰,是芝麻還是綠豆,就不用找大晚上地偷摸小和尚了,我自己都嫌麻煩。”話罷,女子眼神鄙夷地看了落拾方幾眼,又搖頭又嘆氣。
女子說話的語氣有幾分像濛晝,思維角度也異常刁鉆,但濛晝比較慫,欺軟怕硬,要是能像這紫衫女子般傲,也不至于讓泓崖某些弟子看輕。
但胡如輕覺得紫衫女子有幾分眼熟,好似在哪里見過。
果然從里頭出來的濛晝對著她驚呼“貂姐兒”時,胡如輕想起來了!害,這不就是卓府彈箏的提盈姑娘嘛!
濛晝出來只是在喜宴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吃太多了,想出來大解,萬萬沒想到竟然見到身著紫衫的提盈。
無奈屎意上頭,憋也憋不住,顧不得打招呼,又生怕他們聊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畢竟她跟提盈交手是落荒而逃的,而她跟胡如輕他們說的提盈中了她的破水謠,被她囚進卓小姐樓閣旁邊的水池中,這才在弟子面前堪堪挽回一丟顏面,真怕提盈一個大嘴巴把事情捅破呀。
于是邊往茅廁跑,邊朝胡如輕暗示叮囑道:“哎呀,你們兩個帶人去里面坐呀,我方便完,你們再聊哈!等我啊!”
其實濛晝還覺得有一半的可能是提盈拐走卓家小姐,她要趁著有趙白和小風(fēng)風(fēng)罩著,好好問問。
但事情的發(fā)展肯定不會如濛晝所愿,茅廁外成百上千的烏鴉撲棱盤桓在客棧上方,將客棧層層包圍,交織成一個巨大的黑色圓形屋頂,彌漫出一團團瘴氣,四處亂竄。
瘴氣喜潮濕惡臭之氣,有幾團鉆著柴門的小縫隙,鉆進了茅廁里面,朝濛晝迎面撲去,好在她反應(yīng)很快,察覺到不對勁,立即揮手,把瘴氣彈開。
濛晝當(dāng)時驚得差點掉進屎坑里,破口而出一句“臥槽”,馬上擦屁股提褲子走人。
她出了茅廁,原路返回時,走來走去都是在一條石徑小路上,她仰頭看不到天,盡是漆鴉鴉一片,無月無風(fēng),壓根不見一絲縫隙,令人窒息的腐臭氣味直鉆進她的鼻腔,沖腦門的氣味讓人發(fā)昏,她忍不住又爆出一句“臥槽”,她中了趙白今天說的迷鏡。
記得今天晴空萬里,晚上的月亮圓圓如大玉盤,泛著琥珀色的亮光,小風(fēng)風(fēng)還因此贊口不絕,說月華女神和渡容上神識相,拍馬屁拍到龍須上了。
本來按天系運轉(zhuǎn),今夜冷鋒強襲東南方,經(jīng)過東海時會與海面逆上的暖流交匯打架,冷暖交戰(zhàn),海面風(fēng)浪席卷滔天,天外天的月光被擋,照不進來,海面也是漆黑陰森,龍宮會無光黯淡。
為保海面和諧安寧,喜迎千年喜事,按章辦事放冷鋒的渡容上神,識相地把巨大的冷氣團分流了,所以現(xiàn)在縱使海面小風(fēng)不斷,也掀不起大風(fēng)大浪。
月華女神則捧出自己積攢了百年月滿時溢出的月光,給龍族填出圓嘟嘟的滿月,月色溶溶,流光溢彩,撩人萬千,給足龍族臉面。
想到這里,濛晝運水為鏡,利用水月鏡花之理,用水鏡看能否有月亮的倒影,以光源找出縫口,借以為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