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陸清風的仙生憾事多不勝數(shù)，其中緣由總結起來無非就是窮，沒錢。

　　堂堂頂級修仙學府的一家之主，從月初美滋滋的小資階級，到月尾變成了哭爹喊娘的特困戶，是月月摸空，月月見底，這其中經歷了什么，我們也不敢問。

　　這個月更慘，他月中錢袋可能就要穿了，東海龍宮的三太子諶麒與西鏡八公主桑蕪共結連理，泓崖的二十二份請?zhí)虬兜叫胬?，陸清風問起二十個仙師去不去，個個都說千年一遇的歡喜盛世，當然要去，而且連不屑交際應酬的藺凰，居然也說要去，陸清風再說不去好像就拂了龍王的面子，于情于理都過不去，可是一去，又要給份子錢，讓他好生糾結。

　　“師妹，月底你去不去東海喝喜酒?”濛晝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她一說不去，他就可以尋個由頭不去了。

　　濛晝蹲在菜地里除草，看她師兄在她跟前晃悠了半天，就憋出這個問題，差點沒蹲穩(wěn)，“去啊，我跟諶麒過命的交情，他結婚我當然要去！”

　　東海三太子諶麒可是她的肝膽相照，兩肋插刀好兄弟，何況八月份開始他們家的蝦兵蟹將已經在泓崖墟大大小小的湖里，河里，井里不斷出現(xiàn)，時不時冒出蝦頭蟹鉗，敬職敬業(yè)地幫她倒計時。

　　“親愛的水神大人，距十月二十八還有八十一天，別忘了喲，親?！?p>　　“敬愛的水神大人，距十月二十八還有七十九天，記得來呀，親親。”

　　……

　　害，東海龍族也是難得，神仙界上上下下知道她成了妖，許多都不屑與她來往，不出名的散仙見到她都是趾高氣昂，也就他們東海龍宮還水神大人，水神大人地叫她。

　　小風風站累了，就蹲在田埂上，探頭探腦地說:“我思索著我月底事多，忙不開，正愁著能不能推搪著不去呢？”

　　“什么事?”陸清風說話不直奔主題，八成有事，濛晝暫且耐著性子聽他繞來繞去。

　　“萬眾矚目的擇師大典??！”

　　“……人家這個月二十八，我們下個月初五，你確定?”濛晝扔給他一條還在蠕動又粗粗肥肥的青菜蟲，希望把他嚇醒。

　　小風風什么時候這么重視擇師大典了，拜師在在十一月初五，既不用打掃除塵，也不用掛彩結紅，就是學子跟師父行個拜師禮，敬杯入門茶，他就在上面坐著，啥都不用干，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瞎著急什么?

　　陸清風手一撇，蟲子不知道飛到哪去了，他正色道:“當然，擇師是泓崖盛事，豈能潦草而過?”

　　“大哥，五百年了，你說說我們哪次擇師不是潦草的，你哪次認真過了?”

　　反觀歷次的擇師大典，陸清風一次比一次不走心，環(huán)節(jié)砍了一個又一個，因為用不上他，他三番五次困得直打盹。

　　“哎喲，其實是我怕累，去趟東海山高水遠，還要上天入海，委實累人，我年數(shù)大了，怕折騰不起?！?p>　　“你大還是夷則大?再說我們都去了，就你不去，龍王問起，我們怎么說?說你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真是，你有什么難處就說唄，扯那么鬼遠，我聽著怪累的?！?p>　　除草費腰，還要應付陸清風說話，濛晝干脆直起腰同他好好聊聊。

　　濛晝直言直語，又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仿佛快把他看穿，他又道:“師妹，你準備給多少份子錢?”

　　“不用我給啊，瑤池的王母娘娘說幫我備了禮物，讓我那天只管去蹭吃蹭喝就行?！?p>　　還有這等事，陸清風真想說能不能把他那份也給順便準備了。

　　“你說我是送禮呢還是隨份子錢?”

　　陸清風話今天特別多，得虧濛晝今天心情好，換了其他時候通常從陸清風說他不想去喝喜酒，濛晝就不會向跟他聊下去了，費腦子。

　　“聽趙白說，他打算送一對羊脂玉加份子錢，夷則打算送一對玉如意加份子錢，王母娘娘給我備的是一副百年好合的云織繡加份子錢?！?p>　　濛晝講了幾個給他參考，反正都是隨禮隨錢，千年一遇的喜事，給多了也是開心。她還打算自己再添上一份歲公贈予她的冰破珠，它可以凝聚心神，破惡邪之氣。

　　陸清風一聽他們都這么大手筆，心里發(fā)毛，他跟龍王吧，不熟，跟三太子諶麒吧，更不熟，去喝個喜酒還要白白損去他私庫里的一件物什和沉甸甸的私房錢，心里嘩啦啦地在流血。

　　“所以師兄，你到底在糾結什么?難道沒送得出手的東西?”

　　既然濛晝一下子問到節(jié)骨眼上了，陸清風也不彎彎繞繞了，“這不是手頭緊嘛，你能不能騰出點錢讓師兄過度過度?”

　　“那你之前說那么多廢話做什么，直接說你要借錢不就好了?”結案，來借錢的。濛晝不再理他，轉身去割韭菜，一個花錢沒計劃的人，借給他的錢這怕有一天會變成壞賬，收不回來了。

　　眼瞧著聊了半天的天，濛晝不想理他了，陸清風急了，趕緊下來幫她薅韭菜，“不是，這是說話的藝術，我們要講求循序漸進，不能一下子就你說錢的事，不然太傷感情了。”

　　“談錢，是挺傷感情的，那咱就不聊了”

　　濛晝對著還想說些什么的陸清風比了手里菜刀，然后麻利地一茬一茬地割韭菜，陸清風看著她干凈利落的手法，想想還是算了，大不了下個月不去浪蕩，咬咬牙就過了。

　　“師妹，算了，不借了，我再想想辦法?！标懬屣L說得委屈巴巴，濛晝看都沒看他一眼，她想著回去是包餃子呢，還是包韭菜盒子呢，想著王箬牙口不好，那就包韭菜盒子，就是要折磨幾天王箬，好消停消停，年輕人年輕氣盛，忒能折騰了，這兩天，王箬吃不好睡不好，沒勁兒挑濛晝的刺兒，她過得不知道有多舒坦！

　　“師妹，那我走了，師妹……”

　　他還在刷存在感……

　　“嗯……”

　　……

　　晚飯真的是韭菜盒子，但是濛晝還是很有良心地熬了小米粥，王箬中午沒吃到鮮肉餛飩，只有慘兮兮喝著早上的白粥，看著別人嗦面嗦得起勁的份兒，晚上又看別人吃韭菜盒子吃得開心，他忍著掀桌子的沖動，連喝三碗小米粥，拼命勸自己想想高興的事情，吃完飯，他們就要去炸后山！

　　夷則讓他們帶著早上搗的火藥去后山，聽說他們要去炸后山，泓崖墟八成的人都去看熱鬧了，濛晝是聽到爆炸聲才跑去看的，可能他們加料的分量和搗的手法不對，點起來的火藥石頭沒炸成，炸起來的效果卻逐漸往煙火發(fā)展，胡如輕搗的就直接躥上天，接連炸出幾朵金花，小孩看到煙火在空中綻放，興奮得一陣歡呼。

　　河里的水鬼也被炸出來了，戚戚夜色中，他孤零零地站在河邊，看著老遠成堆的小孩們，想起自己生前意氣風發(fā)的年少時光，那時，芊園還在，那時，九洲還有一處地方還喚作江督，那時，國主亦未亡。

　　“原來，后山的河中是住著少將軍呀。”夷則不知何時來到河邊，夷則是頭一回見到水鬼，聽是聽陸清風講過，但他來后山的次數(shù)不多，不曾見過也屬正常。

　　“仙人勿怪，身上赤火難滅，只能寄居于此?！彼磉M退得宜，面對夷則倒不想面對濛晝那般拘謹，也不畏懼面對面地交談。

　　夷則見他周身寒氣越發(fā)重，若再在水里呆下去，怕是陽氣抵不過陰氣，地府也收不了他，終身只能處于鬼道，本是天之驕子，卻因執(zhí)念深厚，淪落于此，他不忍，勸道:“非也，你身上無火，火燃在你心，就算你泡在這河中成千上萬年，也去不了。將軍，放下心火，尋個機緣，投胎轉世去吧?！?p>　　“這些話，清風也同我說過，可是孟婆湯太苦，我喝不下?！弊运映龅馗?，寄居于此起，人生導師陸清風從不同角度切入，分析了不去投胎轉世的種種壞處，重新做人的種種好處，勸了兩百年，最后是陸清風自己把自己勸走了。

　　“嘭”的一聲，又一份火藥變成煙火在漆黑一片的天空炸開，夷則看到小孩跟濛晝笑成一團，然后濛晝也看到他跟水鬼，她趁著小孩們不注意往這邊跑來，夷則向她揮了手，轉頭問水鬼:“你等到她了嗎？”

　　水鬼不看濛晝，反是望著煙火散盡的天空，前生繁華一場，千年消逝，她的音容笑貌依舊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中，他很清楚，他等不到的。

　　“太久了，她早已不是她了?！彼穆曇裟λ笤陲L中，歷盡滄桑，夷則感嘆情字傷人，不由想起同樣執(zhí)著于等人，尋人的溫婉婉，改天有機會，應該讓他們互相認識認識。

　　隨著濛晝走近，水鬼撇下一半的頭發(fā)，遮去他一半的臉，見此，夷則言:“將軍大可不必?！?p>　　水鬼則笑笑不語。

　　“看來今晚的后山是炸不成了，我還以為今晚某人要流離失所了?！睗鲿冋驹谝膭t身旁，卻打趣著水鬼。

　　“你想多了，那個威力沒那么大。”想想水鬼生前也是碰過火藥的，對它的威力還是很了解的。

　　小孩們放炸藥的地方離河頗遠，隔著許多巨大的亂石，再怎么炸也炸不到他這里。

　　夷則呵呵笑得神秘，他道:“本來就炸不成，給他們的材料都是做煙火的，這陣子，新人們忙著到處打探擇師消息，老人們忙著學習努力，個個累得眼睛都發(fā)虛了，我想了今天的法子讓他們鬧鬧?！?p>　　“那怎么就炸出金花的，不就一堆粉末放進一個竹筒里再加跟引線嗎？威力怎么就那么大?”濛晝好奇，光憑一堆粉末還能炸出花來，稀奇稀奇。

　　“仙人有仙法，那可不是一般的粉末，研制那些小玩意，可費了我不少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