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蓮在這里有了愛人,心里也算是在這里扎了根兒。她環(huán)視屋子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的房間是那么的空蕩,沒有一點人氣兒。自己的衣服,包袱,還有被褥全都是藍色灰色,沒有一點亮色。以往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心里總是想低調(diào)些。可是現(xiàn)在突然覺得就算是個四十多歲的寡婦,廟里的尼姑也沒有她這里簡陋肅靜。
周蓮從枕頭的暗袋里掏了掏,摸索出幾枚大洋幾枚銅錢還有一支金簪子來。這支金簪子是她最后留的一件值大錢的東西,是她偷偷從周府藏著帶出來的。平日里放在枕頭里,偶爾會戳她的腦門,可是只有放在腦下,她才安心。她一直幻想著能做一個發(fā)財?shù)膲?,夢里她又許許多多的金簪子,可是從來不能如愿。要不不做,要不就是噩夢。周蓮摩挲觀賞了一會兒,又趕緊放了回去。金子可是硬通貨,不到萬不得已活不下去,決不能花掉。周蓮掂量著大洋和銅板,銅板還是清朝道光皇帝年間的,大洋又稱袁大頭,上面是畫著袁世凱,是民國的錢。鬼知道什么時候這些錢就不能用了,還是提早花掉,免得成為廢紙。她想去買一臺織布機,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
她很長時間沒有織布了,不知道自己織的怎么樣?想想還是會。平時里她也旁敲側(cè)擊打聽過,大家說這算是大件,還挺貴的,不知道這點錢夠不夠。
周蓮早就有這門心思,只是一直沒有行動。村子里種了不少桑樹,常常有婦人采摘桑葉,周蓮經(jīng)常去幫忙。她總覺得自己是外人,怕被人說是占便宜,再加上剛來這兒事情太多,一時騰不出手。
該去了,不然沒有錢過日子要喝西北風了。
她收拾了一番,鎖上門上門想去村里木匠家里問問打個織布機該多少錢。因為早有這個想法,她早就和木匠家的婆娘打好了關(guān)系。周蓮心里一邊想著下午要和周桂見面,一會兒走。
“哎,你今天真漂亮。怎么來了,快進屋里坐。”木匠家的婆娘姓李,村里的人都稱呼她李木匠嫂。
“漂亮什么,我也不是十三四歲的年輕小姑娘了?!敝苌徍训?,“李大哥去哪里了,我今天可是有正經(jīng)事兒來的?!?p> “找他有什么正經(jīng)事兒。他除了會干點活兒還會干啥,蠢的要死。只會干點木匠活兒。欸,你要打家具?”李木匠嫂說。
周蓮抿著嘴笑點頭。
“怎么不找周桂,他在城里學(xué)的可是好手藝,你找他還不用花錢?我家的那個做的東西一點花樣都沒有,還好村子里人不嫌棄,要是周桂回來干那肯定吃不上飯了?!?p> “怎么會,李大哥好手藝呢。周桂要回來干?我都不清楚這件事情,多虧你和我講。”
“我猜的,你在村子里,說不定他也就回來了。怎么,你想和他一起進城?”
“還沒影兒的事情,嫂子你別說了?!敝苌徯呒t了臉,“說是來問正經(jīng)事情的,你這樣,我可得跑了?!?p> “說說說,到底來問什么?”
“我想著一直坐吃山空也不是什么好事兒,農(nóng)活我不會干也沒有地沒有力氣,只能織織布。我想問問,讓李大哥打個織布機,該多少錢???”
“傻姑娘,你現(xiàn)在織什么布,外面的洋布又便宜又好看,布行早不收我們織的布了。”李木匠嫂忿忿不平的罵道:“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你說我們織一匹布容易嗎,忙活了半天人家根本不收?,F(xiàn)在真的全靠地里那點糧食活著了,起碼有口吃的,不然從哪里弄錢買吃喝?”
“啊,是這樣啊?!敝苌忂@下愁了,“我還想著是個好主意呢,多虧你告訴我,不然我織布機打好了白扔錢?!?p> 李木匠嫂不好意思說她家男人根本就不會做這個,現(xiàn)在村里的織布機都是上一輩的木匠做的傳下來的。
打聽到自己想要知道的,周蓮心情低沉,想要回去緩一會兒,好好想想自己還會點什么東西能夠養(yǎng)活自己。
“你別走啊,我們一起嘮個嗑兒。今天你來我才告訴你,你要是不來找我,沒有人去和你講的?!崩钅窘成┍锊蛔≡挘斑@兩天我們一直在說這件事情呢,關(guān)于你的?!?p> 周蓮?fù)O孪胱叩男乃迹白罱拇_是給大家伙添了不少麻煩,以后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事情了。”
“我先問你一件事情,你和周桂是真的成了吧?”李木匠嫂目光炯炯有神,看著周蓮遲緩著點頭,“真是恭喜。有了男人,你也有了依靠,你得知道,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人看不得別人好?!?p> “這是什么意思?”周蓮心里一顫,“當時我不同意,那么多人勸我和他相好呢?!?p> “還有人沒勸你呢,還有的人心里想著招周桂做女婿呢。周桂的爸是管事,人也是一表人才,有手藝,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他。現(xiàn)在這塊肉被你吃到嘴里,你以為能甘愿?大家說歸說,你真這么干了,就是不行。你看你張姨陳嫂平時說的最多,現(xiàn)在可有真心恭喜你?她們正在私底下說你呢。我是看不慣她們?nèi)饲叭撕髢蓮埬樀臉幼?,才告訴你。要不是她們以前說過那種話,現(xiàn)在就不用我告訴你,別人早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了。”
“這,這,這怎么可能呢?”今天的倒霉事可真是一件接一件,周蓮心里又孤單又無助,她剛剛產(chǎn)生的安定感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她知道被所有人討厭孤立是什么樣的滋味,所以她好不容易脫離火海之后一直在努力的討好身邊每一個人,希望可以融入她們的生活,希望可以被別人歡迎。可是,還是不可以啊。
周蓮嘆了口氣,喃喃道,“我該怎么呢,我該怎么辦呀!”
“你沒有事情吧?她們臉上一臉憨厚為你好的模樣,真沒想到她們是這種人。你可別在外面說是我說的哦?!?p> “怎么會,我就是來問問織布機的事情,別的什么都不知道?!彼f出去只會又得罪一個,什么也改變不了。周蓮一直覺得自己是悲觀主義者,原來生活比她想象中悲觀多了。
周蓮搖搖欲墜的往前走,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那些女人聚在一起說什么,是在說她嗎?
周蓮咬著牙,心里一陣迷茫,可是日子還是得過。
活著,好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