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人生四大喜:二
隔壁偷聽的那人飛快在本子上記錄:古有孟母三遷,今有李母訓(xùn)子,皆為婦人之楷模也。只是——李娘子,你什么時候找人上謝家提親吶?
許是他的心聲被花樂樂感應(yīng)到,他很快就聽到了她的詢問,“媒人我已經(jīng)找好了,你覺得哪日去謝家提親好?”
李俊生震驚,哪個謝家?“為什么要去謝家提親?”
花樂樂以為他不好意思,便提醒,“三月三那日,桃花溪畔,你不是還寫詩給謝小娘子么——‘何不待秋日?自有壓枝低?!掷镉袀€同音的‘姿’,不就是暗示要壓她一頭?她說你們兩情相悅呢……”
李俊生哭笑不得,那潑辣刁蠻的謝小娘子來過家里幾次,他一直秉持君子之風(fēng),從不主動找她說話,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彼此都陌生得很,哪里來的兩情相悅?“阿娘,我那是拒絕她!”他唯恐花樂樂誤會,連忙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
“啊?”花樂樂有些失望,“俊生,你到底要找個什么樣的?老實(shí)說,謝小娘子真的不錯:長得好看,又有才學(xué),家世好,雖然有些任性,不過大體上還算講道理。”
李俊生不出聲,他當(dāng)然知道謝小娘子人不錯,只是自從阿娘說讓他自己選合乎心意的人為妻后,他對妻子的人選就另有所屬了。
花樂樂見他一臉沉默,有些著急了,心里有種不好的猜測:“……俊生,難道你,你不喜歡女人?”她沒說出口的是:你喜歡男人?
李俊生一口否決,“當(dāng)然不是!”
“……或者是你身體有疾,不想拖累別人?”花樂樂又問。
李俊生肯定地回答,“阿娘不要瞎想了,我身體沒問題!”
“那你想要個什么樣的?”花樂樂好言相勸,“如果你不喜歡謝小娘子這樣的,咱們可以托媒婆幫介紹??!”
李俊生覺得自己說不出口,“……”
花樂樂一個勁地試探,“文靜的?活潑的?豐滿的?纖細(xì)的?”
“阿娘,我就實(shí)話實(shí)說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樣的!”李俊生實(shí)在是被逼得沒辦法,只能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前年我上京,遇到暴風(fēng)雪,不幸病倒在城門口,剛好遇到一位好心的小娘子,她讓人送我到醫(yī)館還出了醫(yī)藥錢……我當(dāng)時病得迷糊,只隱隱約約看到她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裳裙?!?p> 話本里的佳人才子無不救命之恩以身相許,花樂樂對這劇情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所以你想娶她?”
李俊生點(diǎn)點(diǎn)頭。
沒想到她這便宜兒子平時看起來老實(shí)木訥,誰知竟是如此天真浪漫之人?幸虧給她問出來了,不然讓他一直憋在肚子里,豈不是要一輩子打光棍?
花樂樂立馬一拍大腿,連連喊道,“糊涂??!俊生,你真是糊涂!”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不知道長相的人,比大海撈針還困難!甚至那女子走到他面前,他都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
李俊生不解,“阿娘為何怎么說?”
花樂樂問,“我問你,若是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她,那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成親?”古代的輿論環(huán)境不像現(xiàn)代那么自由,一輩子不結(jié)婚?別人不是覺得你沒本事就是你自己有很大的問題,不管是哪一點(diǎn),都足以讓人說三道四一輩子。
李俊生沉思,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他不可能一直等,否則日后到了地下如何面見先祖?“阿娘,給我三年時間吧。若是我花了三年時間都找不到,那只能說我們有緣無分了?!?p> “好吧,就算你在三年內(nèi)找到她,那么新的問題來了,倘若她已經(jīng)成親又或者她不喜歡你,你該當(dāng)如何?便是她還是個未婚的小娘子,如若她出身賤籍,你又該當(dāng)如何?”李俊生要出仕,是絕對不可能娶個家世不清白的女子為妻的。
“這……”李俊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當(dāng)日得救,只覺得對方一定是善良美麗的小娘子,所以升起了要娶對方的念頭,可如今被花樂樂這么一說,就不得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了。
“俊生,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那是話本子才有的事情,當(dāng)日她在你身上花費(fèi)了多少銀子,你若是過意不去,十倍百倍奉還便好,何必要配上自己的身子呢?”
李俊生覺得給銀子很俗氣,不太贊同花樂樂的提議。
花樂樂都想笑了,都磨煉了那么久,還是這么天真!“銀子怎么會俗氣?要是那小娘子沒有銀子,醫(yī)館會替你治療?人生在世,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要錢?錢雖不是萬能的,可錢能解決世間百分之九十九的煩惱。老百姓有了錢才能安居樂業(yè),國家有了錢才能充實(shí)軍備;多少王朝的覆滅,不就是因?yàn)闆]錢鬧的?日后你做官,若是你能讓治下的百姓個個手頭寬裕,那你便是世上最好的官!”
李俊生‘錢財乃身外之物’的觀念正在崩潰中:“阿娘言之有理?!?p> 夜已深,母子倆卻越說越興奮。
花樂樂順勢給他講了白娘子報恩的故事,末尾還點(diǎn)評一句,“許官人本是一普通人,若是當(dāng)初白娘子報恩是給許官人十箱八箱銀子,他有了錢,娶個漂亮賢惠的普通女子過日子,一輩子平安順?biāo)?、衣食無憂,該多好?可那白娘子非要以身相許,害得他被污蔑偷官銀、被入獄流放不說;又因白娘子是巨蛇的緣故被嚇?biāo)?,無故去地府走了一遭;最后妻離子散二十年,日日夜夜活在仇恨痛苦中……一生經(jīng)歷那么多的磨難和波折,還有什么快樂可言?便是最后成了仙,可你想想,妻兒天各一方,這成仙有什么滋味?”
她慎重點(diǎn)頭,把話題拉回來,得出一個結(jié)論:“由此可見,以身相許不可取!”——‘所以俊生,你還是趕緊打消那個念頭吧。’
三觀刷新次數(shù)過多,李俊生的腦殼有點(diǎn)發(fā)昏,“容孩兒再想想吧?!?p> 母子不知隔墻有耳,更不知這一夜的談話被人如實(shí)記錄下來,第二天大清早就轉(zhuǎn)送到了謝靈姿的手上。
“他居然不想娶我!可惡!”謝靈姿又氣又委屈,一手拍飛桌上那一沓厚厚的記錄紙,然后在臥室內(nèi)踱步轉(zhuǎn)圈——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誰知這東風(fēng)居然不想吹了?這不能忍!
“春芽,咱們走!”決心要干一票大的謝靈姿,立即梳妝換衣服。
春芽一頭霧水,“???去哪里?”
她匆匆裝扮好,站起來往外面去,“王府!”此事須得外公同意方可實(shí)施。
三月十五,眾多新科進(jìn)士在小黃門的帶領(lǐng)下,依次邁入金鑾殿面圣,雖然已經(jīng)把入宮面圣的禮儀練了不下十次,但這些一腳邁入仕途的新人,內(nèi)心還是很緊張忐忑。
當(dāng)今天子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qiáng)、自信爆棚的時候,他身居高位,趁著出題考教新科進(jìn)士的時候,不著痕跡地把人一個個看過去。
宦官將進(jìn)士們寫好的卷子收攏上來,遞交給天子閱覽。嗯,皇叔所求的外孫女婿,人長得不錯,字也不錯!然后御筆一揮,從中圈出了狀元、榜眼和探花的人選。
果不其然,大熱門卞五郎拔得頭籌,成為新科狀元,榜眼則是一位年過四十的中年人,而出身寒門的李俊生則為探花。與以往不同的,這次覲見,天子并未多留,早早給各人賜下恩賞,便讓金甲侍衛(wèi)領(lǐng)著新科狀元等人去游街。
終于到了萬眾期待的打馬游街環(huán)節(jié)!
整個京都,除了癱瘓在床上起不來的病人,上至王孫公子,下至販夫走卒,老嫗少女,無不紛紛攜家?guī)Э谧叱鲩T,擠在大街上等著狀元打馬而過,街道兩邊的茶樓、飯館等鋪?zhàn)?,也都擠滿了看客。
時值春日,百花俱綻,早有得到消息的小商販挎著一籃籃的鮮花在人群中穿梭,十文八文一支簪花,眾人自然是買!買!買!
街道被擠得水泄不通,幸好有衛(wèi)兵站立在街道兩邊,給卞五郎等人留出一條可通行的道路。
前有儀仗和鳴鑼擊鼓開道,卞五郎打頭,其他人在后,個個身穿大紅錦袍、胸系大紅綢花、頭戴官帽、耳畔夾著簪花,胯下騎著駿馬緩緩而過,好不風(fēng)光得意。
卞五郎等人所到之處,便如冷水滴入滾燙的油鍋,異常沸騰。眾人或歡呼雀躍或評頭論足,還有那膽大的小娘子,取下頭頂?shù)孽r花用帕子包著,往卞五郎和李俊生身上擲,鮮花盈袖,暗香在懷,實(shí)是美事,故而士兵也不甚阻攔。
花樂樂也在人群中,看著自個的便宜兒子如此風(fēng)光,忍不住對旁人炫耀,“看到了嗎?那是我兒子!我兒子!”激動得都語無倫次了。
她跟著擁擠的人流移動,努力跳起來朝李俊生揮手,“俊生!俊生!看這里~”可惜這樣企圖吸引新科進(jìn)士們的人實(shí)在太多了,到處是呼喊聲,特別嘈雜,李俊生沒有聽到,只是禮貌地對眾人頷首微笑。
眾多小娘子的心頭嘭嘭跳,臉頰通紅,幾欲暈倒:狀元郎的眉眼帶著一股憂郁的氣質(zhì),好迷人;榜眼,呃,讓我們跳過他;探花郎俊俏文雅,笑起來好迷人!天啊,好難選?。∥业降资羌藿o狀元郎好還是嫁給探花郎好呢?
都過了中午,人群并未散去,反而跟著游行的隊(duì)伍移動,卞五郎等人繞著皇城一圈,又回到皇宮門口,才剛下馬——
穿著一身大紅色騎射服的謝靈姿就出現(xiàn)了,她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后是二十個精壯的漢子,她一揮馬鞭,指著李俊生囂張霸道地道,“看到那頭插紅芍藥簪花的探花郎了嗎?那就是你們未來的大姑爺!把人給我抬走!”
二十個肌肉虬結(jié)的短打漢子整齊劃一地喊,“是——”聲音大得震耳欲聾。
喜歡熱鬧的吃瓜群眾:嗚呼~喜聞樂見的榜下抓婿戲碼來了!百聞(話本)不如(親眼)一見,還是看現(xiàn)場更有感覺更加熱鬧!
李俊生頓時預(yù)感不好,“你們要干什么?”邊說邊后退。他的同科們倒是挺講義氣,站到他的面前攔住了那些漢子的去路。李俊生剛要松一口氣——
謝靈姿一挑眉,頓時紈绔子弟上身,“你們再不讓開,那我便連你們都一起搶!”
那還了得?義氣誠可貴,貞操價更高。這些同科聽聞,立即如摩西分紅海般迅速閃開……
二十個漢子立即如老鷹抓小雞似的,一把抓住李俊生的四肢抬起就跑,步伐整齊統(tǒng)一,宛如一陣風(fēng),轉(zhuǎn)眼就消失在街頭。
謝靈姿臨走前,對眾人笑嘻嘻地道,“所謂好事成雙,待會兒我和李郎就在云中街的李宅成親,歡迎大家來喝杯喜酒。”說完便一甩馬鞭,瀟灑離去。
完完全全地詮釋了什么叫做‘有權(quán)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一老實(shí)的小侍衛(wèi)回過神來,小聲地問旁邊的老大哥,“探花郎就這么讓人劫走了?不去……”
“去個屁!”那老油條侍衛(wèi)一巴掌呼他那笨腦瓜,“剛才那女土匪是誰?謝國公的嫡孫女!老王爺?shù)耐鈱O女!未來太子妃的堂姐!誰惹得起?誰惹得起!再說了,要是長輩不同意,她敢那么囂張嗎?”
“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小小女娃兒居然當(dāng)街搶男人!唉~”這看不慣的,多半是老古板的看法。
“哎呀,有權(quán)有勢真好,看上了哪個就要哪個!我也好想把狀元郎搶回家去啊!”這羨慕的,則是年輕的小娘子。
在人群里也目瞪口呆的花樂樂看著這場鬧劇,完全不知道什么回應(yī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