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連長一耳光扇醒了我,卻并沒有將我心中的怒火一并扇去,恰恰相反,因為這一耳光,我心中的怨恨更甚!若不是因為現(xiàn)在疼痛難忍以致于我無法站起身來,我不懷疑我會連他一起給活劈了!
我用怨毒的眼神看著他,他用冰冷的目光盯著我,兩目交匯良久。
不知過了多久,張連長率先打破了僵局,他用極為冷漠的語氣對我說道:“看來團座是對的!你們都不適合軍隊,校園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讀書人心氣高,容不得別人羞辱,所有才有了‘士可殺不可辱’一說。你說你當兵是為了保國報家仇,不是來這里受老兵氣的,還說‘此處不留你,自有留你處’。然而‘天下烏鴉一般黑’,像你們這種不服老兵管教的人,任何軍隊也要不起你!你知道軍人的天職是哪個嘛?是‘服從”,是‘絕對的服從’!是‘沒有任何理由的服從’!哪怕你的上級是錯的,你也要奮不顧身地去執(zhí)行!這是一個軍人的基本素養(yǎng)!你們被學(xué)堂里的老師慣壞了,真本事沒得多少,脾氣卻大得很,自命不凡!你還記得康麻么?和你前后腳來到這里的康麻,人家就能和老兵和睦相處,人家就能容忍住老兵們的‘見面禮’,人家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在訓(xùn)練場上摸爬滾打了快十天了!在如此緊張的備戰(zhàn)環(huán)境下,這十天,你們又從何彌補?靠你們身上的血么?夠流幾次?你們和康麻不一樣,你們不如康麻!我后悔征你們了,是我異想天開了,等下我派人送你們走!”
這是自打從團長辦公室出來后張連長說話最多的一次,甚至是認識他以來他話說得最多的一次,從他的話語中我感受到了滿滿的輕蔑和失望。
我抬頭看了看另外八人,發(fā)現(xiàn)他們此時也正在看我,他們眼中的怒氣早已煙消云散。八人看著我,眼睛里并沒有表露出應(yīng)有的同情,而是無一例外的滿滿抱怨。他們此時似乎是在無聲地聲討著我,埋怨因為我的再次沖動而致使他們喪失了留隊的機會。此時的我四面楚歌!我驚愕,我不服,我心痛!
“我不服!”我咆哮著。
我不明白為什么在軍痞眼里讀書人心氣高是種錯誤;我不明白軍人為什么一定要盲從上級;我不明白新兵為什么要容忍老兵們所謂的搞人“見面禮”;我更不明白張連長憑什么武斷地認為我們不如康麻,就因為他可以逆來順受?
我向眾人咆哮著,眾人則向我拋來更加鄙夷的目光。我心如刀絞,我沒想到他們會因為張連長的一句話而急于和我劃清界限、撇清關(guān)系,他們會臨陣倒戈得如此徹底!此時我終于意識到,我們其實不一樣!
張連長看著我,眼中似乎多了幾分同情:“你有啥子不服的?”
面對張連長的質(zhì)問,我選擇了低頭不語。也許是我的沉默起到了作用,以致于張連長覺得我還有一絲可以挽救的余地,因此頗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后對老**們說道:“老子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下不為例,你們各自把人帶回!”
老**們紛紛將腦殼搖成了撥浪鼓狀,“差點”被我活劈了的狂妄青年直接決絕道:“這些熊兵我們不帶,我們寧可不當這個班長!”
**班長的一句話直接讓那八個人瞬間炸了鍋。
“班長,對不起,是我們錯了!那夜我們不應(yīng)該學(xué)張抗往屋頭里扔木柴棍棍,不應(yīng)該往屋頭里面扔火把,不應(yīng)該和班長們打架!日后我們一定會像班長剛才說的那樣,老老實實、服服帖帖……”
王常一反常態(tài),對著他的死敵們聲淚俱下地做著檢討。其余七人見狀也照貓畫虎哭了起來,頓時周圍滿是嗚嗚咽咽的哭啼聲。
他們的屈服似乎并沒有給他們帶來他們想要的結(jié)果,適得其反,看熱鬧的老兵們無一不打心眼兒里鄙視著這幾個軟骨頭,他們不約而同地向這八個人拋來最為輕蔑的眼神。然而他們并不在乎,或者說他們壓根就沒有察覺,他們只是一味地哭著,企圖用懺悔的淚水來達到自己留在這里的目的。
“日你們仙人板板的!”
張連長看著他們,臉色突然一變,只聽得一連串的悶哼聲,那八個正在專心啼哭認錯的學(xué)生兵被一一踹翻在地!他們無一不驚詫地看著張連長,同時給與我怨毒的目光,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將這八人悉數(shù)得罪!
“練!把這群軟蛋往死了練,練死了老子負責!要是有哪怕半點情緒,馬上滾卵蛋!”
張連長朝他們怒吼著,不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氣呼呼地走遠了。
任由他們?nèi)绾蜗肫颇X殼也想不明白張連長為什么會在他們低頭認錯的時候踹倒他們,不理解他為什么會朝他們怒吼,而不是我。他們癱倒在地,臉上掛著淚,眼中迷茫著,而我卻深喑其中的道理。
有了張連長的“免責牌”,老**們更加有恃無恐,他們再次囂張了起來。我的死敵一臉不屑地對我冷哼道:“咋個?要走要留一切隨你!要走,那么現(xiàn)在就馬上滾卵蛋!出去之后也莫要再去禍害其他部隊,丟你們先人的臉面!要是留,那就趕快給老子滾起!你不是不服嘛?敢不敢跟著老子到場子里溜幾圈?”
我不知道這位揍過我的老兵是在激將我還是就是在惡心我,我的尊嚴再次被他按在地上無情地摧殘著,然而我那僅存的、早已殘破不堪的自尊心告訴我,我必須站起來跟他走!我要向張連長證明我不比康麻差,我和他一樣!
我掙扎著,忍著從腰眼處傳來的劇烈疼痛很是艱難地爬了起來,“我跟你走!”我咧著嘴一臉痛苦道。
“小子,你可莫要逞強,真的會死人嘞!”人群中,一位好心的老兵勸說道。
我不為所動,像是沒聽到一般踉蹌地朝我的行囊挪去。
一步、兩步、三步……
行囊近在咫尺,我卻費大費周折才挪到了它的身邊,伸手想要將其重新背回肩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腰已經(jīng)因疼痛而用不上力氣。沒人來幫我,我的死敵班長甚至還在身后不住地催促著:“他媽媽的,那就快些!在那里磨磨蹭蹭個啥子?軟蛋熊兵!”
我怒不可揭,卻又無從發(fā)泄,只能默默忍受著。
“呀!??!”
我一把抓起繩帶,仰著頭沖著天空再次歇斯底里地喊叫著,然后伴隨著腰間時不時傳來的“噼啪”作響聲,我扭曲著臉將行囊強行背負在身,隨后咬著牙關(guān)晃晃悠悠、佝僂地站了起來!
我的堅韌和不屈并沒有給我?guī)硗榕c肯定,換回的卻是我的死敵班長更進一步地打擊報復(fù):“你個龜兒子,搖搖晃晃活脫一個阿飄,給老子跟上!”
他羞辱完了我,然后心滿意足地走開了,絲毫沒有再看我一眼的意思。我晃悠著身體,很是艱難地在后面跟著,而我的身后則傳來了其他**班長們的呵斥聲以及那八個學(xué)生兵的呻吟掙扎聲。他們沒有我剛才對自己班長的歇斯底里,所以他們的處境或許能比我好受一些,饒是如此,我知道他們已經(jīng)恨透我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愧疚而不敢再去面對他們,還是因為他們的背叛讓我對他們滿心厭意,我努力地、拼命地緊緊跟在我死敵班長后面,我不想混在他們其中。
一行十八人,我們的目的地是一致的,都是在向我們連的營房開進,然而我們又是不同的,因為我們又有著各自的去處!一間草房一床大通鋪就是一個班,我和其他八個人被均勻地分到每一個班。我被分到了九班,如果按照學(xué)校里的常規(guī)慣例來講的話,九班幾乎可以說是整個連隊最差的班了!想來也是,誰讓一路下來我是最能鬧騰的那一個呢?
今天的鬧劇在我們悉數(shù)離開離場后結(jié)束,圍觀的看客們意猶未盡地逐漸散開當我們在各自的死敵班長引領(lǐng)下將行囊放在了自己的鋪位后,我們終于要向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練兵場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