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西寧只恍了一下神，很快又滿臉笑容地上前虛扶著羅襄憶起身，轉(zhuǎn)身對春影說:“快去把春熙坊的繡娘請過來?！?p> 春影笑著上前一步:“就怕夫人著急，繡娘一早就在外面候著了，奴婢這就叫她們進(jìn)來?！?p> 話說完，春影帶著兩個繡娘走了進(jìn)來。一個年紀(jì)大些，約摸四十歲上下，另一個比她年紀(jì)輕些，但也有三十好幾的樣子。身上都穿著當(dāng)下最時興的繡樣，況且春熙坊是臨州最大最有名的繡坊，凡是春熙坊所出皆是精品，這樣一來，倒是襯得這兩個繡娘多了幾分顏色。果然是人靠衣裝。
這繡娘不同別的，既要有天賦，又要有經(jīng)驗(yàn)，這兩個繡娘一看就是春熙坊里有名的繡娘?？磥泶何醴灰彩窍氤脵C(jī)討好羅府，誰讓羅府銀子多呢！想到這兒，羅襄憶忙低下頭掩飾臉上的嫌棄和不耐。
兩個繡娘行了禮，那年紀(jì)稍大些的說:“春熙坊新到了一批布料，如今還未開售，正巧夫人要裁衣，先帶來給夫人過過眼?！?p> 許西寧端坐在椅子上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對下面說：“我前幾日已定好了衣裳，今日也不過是為幾個小輩再做幾件。你們?nèi)タ纯窗?，有喜歡的都留下?！?p> 羅襄憶面上有些為難地說：“母親，這不太合適吧。還是等到大姐和小妹來了再一起挑吧?！?p> 許西寧和藹地笑笑：“你這孩子，就是禮數(shù)多。你且放心的挑，你大姐的和小妹的，讓春思和春影來，她們辦事，你可放心？”
羅襄憶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點(diǎn)頭：“母親挑的人，自然穩(wěn)妥?！?p> 許西寧用帕子捂著嘴笑起來：“你們看看這孩子，年紀(jì)輕輕的，說起話，行起事來，倒像是那學(xué)館里迂腐的老先生似的。”
那繡娘忙又道賀：“二小姐這般懂禮，都是夫人的福氣！”
許西寧擺擺手：“好了好了，你們都去看看吧?！?p> 春思和春影齊聲應(yīng)下，就去慢慢地看料子。
翠微看向羅襄憶，見她朝自己點(diǎn)了頭，也快步走上前去翻看。
春熙坊確實(shí)下了功夫，帶來的都是價值不菲的好料子。翠微沒看幾眼，就被一匹海棠紅的云霏妝花緞子吸引住了目光，她心里高興，這緞子可比二小姐往常的衣料都要好呀，實(shí)在令她愛不釋手。
她高興的扭頭對羅襄憶說：“二小姐，我們就要…”
話還沒說完，手中突然一空，翠微忙扭頭看，那云霏妝花緞子赫然已經(jīng)到了春思手中。
翠微氣的小臉通紅，怒氣沖沖地說：“這緞子是我先看好的，你憑什么拿走！”
春思冷哼一聲：“你先看好的？”她轉(zhuǎn)身問旁邊的小丫頭：“你們誰看見是她先看好的！”
春思脾氣差，小丫頭們都怕她怕得很。聽她這么一問，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紛紛把頭低下。
春思把手里的緞子揚(yáng)起來，得意地說：“既然沒人給你證明，這緞子可就是我們的了！”說罷轉(zhuǎn)身就要走。
翠微平日里膽小的不得了，此時卻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上前一把抓住春思：“你不許走！明明就是我先看好的，你還給我！”說著就伸手去搶奪。
春思一看，好啊，你算哪根蔥，還敢跟我搶，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翠微的臉上。
翠微的臉上頓時紅腫了起來，她一只手捂住臉，另一只手還是死死的拽住春思的衣裳，噙著的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
羅襄憶在兩人起爭執(zhí)的時候，就趕忙偷偷觀察許西寧的反應(yīng)，見她盯著翠微若有所思的樣子，就暗道一聲不好，想來今日已經(jīng)落了別人的圈套。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只能讓翠微少吃些苦頭了。
羅襄憶站起身，向許西寧跪了下來，頗有些惶恐地說：“是女兒未能管教好下人，還請母親恕罪！”
許西寧這才不冷不淡地開口：“春影，你們先退下吧?！?p> 春影應(yīng)了聲，帶著小丫頭們往外撤，走到繡娘身邊，微微一福，和氣地說：“今日怕是量不了了，兩位媽媽把東西留下吧，夫人都要了。等另擇了日子，再去勞煩兩位?！?p> 兩個繡娘本來心里暗叫倒霉，任誰都不愿讓外人見到自家的丑事，更何況是羅府這樣的高門大戶。誰知，轉(zhuǎn)眼間，不但自己沒遭殃，還把這么多料子都賣了出去，真是讓人驚喜！畢竟，這可是一大筆銀子！
兩個繡娘忍不住面露微笑，笑著又朝許西寧拜了拜，趕忙跟著春影走了出去。
待關(guān)了門，許西寧才板起臉訓(xùn)斥道：“你們兩個還不給我跪下！”
兩人這才松了手，齊齊跪下。
許西寧冷笑一聲：“好大的膽子，你主子在這兒都敢如此跋扈，那在秋北閣還不翻了天了！”
翠微忙磕了幾個頭：“奴婢不敢！求夫人饒?。】墒墙袢?，確是奴婢先選定的……”
“翠微！”羅襄憶打斷她的話，“不過是塊料子，選什么不是選！既然是三妹妹看上的，我這個做姐姐的，理應(yīng)讓給她。”她又對許西寧說：“母親，翠微自小跟我在秋北閣，鮮少出門，沒什么見識，如今一見這般漂亮的衣料，一時迷了心竅，才這樣沖動。還請母親明鑒。”
跪在一旁的春思忍不住開口：“沒見識？可奴婢看來，這位翠微姑娘實(shí)在是太有見識了！不然怎么一上來就挑中了這里面最少見的料子！這哪里是沖動，明明就是不分尊卑！”
羅襄憶知道，她這是在暗示三妹妹是嫡出的，她不過一個姨娘生的，竟然也敢縱容她的人生事。
羅襄憶有些贊同的點(diǎn)點(diǎn)頭：“春思姑娘說的對，那不知春思姑娘覺得應(yīng)該如何處置？”
春思想來定是這破落小姐被她嚇住了，不假思索地說：“如此頂撞，該當(dāng)再打十個嘴巴子！”
羅襄憶有些無措：“這十巴掌下去，翠微的半張臉可就毀了?！?p> 許西寧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又擔(dān)心會跟羅襄憶鬧得太難看，等有求于她時不好開口，便主動說道：“春思，不得無禮！”
春思訕訕地閉了嘴，有些不甘地瞪了羅襄憶一眼。
羅襄憶認(rèn)真地思索半天：“我同意春思的話。那就打十巴掌吧。”
翠微驚詫地看著羅襄憶，有些委屈地說：“二小姐……”
羅襄憶沒理她，接著說：“還請母親請人執(zhí)法，順便，將春思姑娘的一并執(zhí)行了！”
幾人都驚大了嘴巴。
春思瞪著雙眼，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胡說些什么！”
羅襄憶嚴(yán)肅地說：“母親，您剛才可是說春思無禮？”
許西寧閉著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等了半天，才勉強(qiáng)點(diǎn)點(diǎn)頭。
羅襄憶一副了然的樣子：“既是如此，春思姑娘，這罪你是認(rèn)是不認(rèn)！”
春思梗著脖子：“奴婢不知犯了什么罪！還請二小姐明示！”
羅襄憶也不惱，往椅子上一坐，看著她說：“你既叫我一聲二小姐，且我坐著你跪著，請問春思姑娘，孰為尊，孰為卑？”
春思面色發(fā)白，低著頭不肯說話。
羅襄憶接著問她：“怎么，難不成還要母親問你才肯說？”
春思忙磕了個頭，不甘地說：“自是二小姐為尊，奴婢、奴婢為卑。”
羅襄憶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看向許西寧：“春思姑娘多次打斷女兒說話，言語間頗有不滿，這才是目無尊卑。既然春思姑娘自己認(rèn)了罪，剛才母親也覺得她無禮，那就兩人一并罰了吧?！?p> 春思和其他的奴婢不同，她是許西寧的陪嫁丫頭，事事跟她一心，為她著想，且還留有大用，她自是舍不的就這樣毀了她。她靜靜地看著羅襄憶，看著她認(rèn)真堅(jiān)定的樣子，一時竟不確定她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春思這才意識到不對，忙對著羅襄憶磕頭：“是奴婢不對，求二小姐恕罪！”她跟翠微可不一樣，她是得臉的一等丫頭，又容貌出眾，憑著跟夫人的關(guān)系，將來指給哪位少爺做姨娘，好日子多的是。怎么能栽在這么一件小事上！
羅襄憶嘆口氣：“母親，今日本是好日子，不成想竟這般不愉快。兩個丫頭本無壞心，訓(xùn)斥幾句也就罷了，何必做出那等傷人的事。不過是匹料子，我們再挑一匹好了?！?p> 許西寧正不知如何收場，這話倒也正中下懷，緩了口氣說：“襄憶說的有道理，你們倆個還不快謝謝二小姐?！?p> 兩人紛紛磕了頭，這才起了身。
“好孩子，快去再挑一匹吧，這匹就讓給你那個不懂事的妹妹，改日有了好東西，母親都給你留著?！?p> 羅襄憶笑著道了謝，去挑了一匹蜜合色的金絲軟煙羅。
許西寧這才松了口氣，笑著上前挽了羅襄憶的手，拉著她邊說話邊往外走。
翠微和春思在后面抱著料子跟著。兩人一起走到門口時，春思猛的上前搶先擠過她，惡狠狠地說：“哼，就你們，也配穿這海棠紅？”
翠微在后頭看著她的背影氣的干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