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予懷本想說“不信”,但是兩個字在舌尖轉了一圈,還是沒吐出來,他瞇了瞇眸:“最好是這樣。”
何渺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聞言撲上去哄他,一連在男人下巴啃了好幾個印子,惹得顧予懷破功了,露出一點無奈的笑。
這只大醋壇子!
到公寓后,何渺先去了顧予懷家里接狗子,顧予懷最近時常將它從何渺家?guī)н^去,說是喜歡小動物。
何渺一開始不信,瞧他對毛團粗魯?shù)娜觼硭θ?,信個鬼,但毛團確實很喜歡在他家里玩,也就隨他去了,就是每天都要過去將狗子帶回來。
何渺手上抱著畫,道:“你不能讓它留宿嘛?非要我?guī)ё摺!?p> “不喜歡。”
何渺:“??”
不是才說喜歡?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何渺若有所思地跟他進門,長大了一圈的毛團竄上來,繞著她轉來轉去,顧予懷見她寶貝著畫換鞋都不肯松手,索性蹲下來幫她把鞋子脫了,何渺乖乖地站在原地,把腳放進新買的女士毛拖里,跟在顧予懷后面進屋。
在客廳坐下,顧予懷進廚房搗鼓了一會,端出一杯牛奶,何渺已經(jīng)把畫放在茶幾上,此時正坐在沙發(fā)上刷手機,看了眼顧予懷,笑瞇瞇地接過杯子,道:“你真好!”
顧予懷眉目間浮起些愉悅,低低地嗯了一聲,低沉磁性的嗓音震得何渺臉一紅,不由覺得自己也太聲控了,何渺連忙低頭喝了幾口牛奶,抬頭發(fā)現(xiàn)顧予懷在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何渺頭頂一個大問號,耳尖有些泛紅,顧予懷嘖了一聲,彎腰掐住她的下巴,靠近,何渺屏住呼吸,男人炙熱的呼吸輕輕地噴在她眼睛上,惹得她眨了好幾下眼,顧予懷道:“吃得像奶貓?!?p> “什么??????”何渺瞪大眼睛,瞬間收聲。男人已經(jīng)低下頭,吮上她的嘴角。
何渺終于意識到了——她嘴巴一圈都是奶漬。
在這種令人心跳急速上升的時刻,一旁抖著尾巴的毛團發(fā)出了不合時宜的哼叫,何渺回過神,下意識看過去,顧予懷貼著她的下唇喃道:“看它干嘛?看我?!?p> 下一秒,男人的腳伸到毛團肚子下一挑,毛團頓時成了圓滾滾,翻遠了,何渺有點想笑,還真咯咯笑出來,顧予懷無奈地離開她的唇,直起身,何渺卻立馬拽住他的領帶順勢把他按在旁的沙發(fā)上,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還在他身上撲了一下,顧予懷敏捷的攬住她的腰身,道:“投懷送抱?”
何渺拍他一下,倒是沒掙扎,乖乖坐在他腿上,手慢慢環(huán)住他,紅著耳朵小聲說:“不,不給???”
顧予懷失笑,抱得更緊,何渺埋頭在他胸口,溫暖又剛硬的純男性氣息給人滿滿安全感,她很喜歡他的味道和他的觸碰,融進去,那種幸福像吃下一大塊黃油,厚重細膩的綿軟填滿空蕩蕩的胃,都是滿足。
靜靜的抱了一會,何渺道:“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我的事情?!?p> 她頓了頓,小聲道:“??????你要不要聽?”
“當然?!?p> 她人小小的,縮在他懷里還真像一只貓,顧予懷說著扯過沙發(fā)上的毛毯,蓋住她的腿腳。
何渺道:“嗯??????其實我的故事蠻無聊,你不準嫌煩哦。”
顧予懷雖然調查過她,何渺知道他大約是知道她的事情的,其實圈子里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她的大概身世,畢竟宋家在外名氣挺大,莫名蹦出一個宋二小姐當然引人關注。
在外宋家宣稱她是宋父的親外甥女,十一歲時父母去世遂接過家撫養(yǎng),得到外界不少好評,說宋家仁善,不計前嫌地將早被逐出家門的宋之安的女兒接回家,宋家老二也就是宋父還給了宋家二小姐的名分給她。
但何渺知道事實是有出入的,她為自己的母親感到委屈,哪里是什么不計前嫌,不過是各有所需的交換而已。
何渺說:“你小時候可是真正萬人疼愛的小公主呢,我媽媽是有名的畫家。爸爸更厲害,后來還成了大將軍,嗯??????只可惜他身份特殊,很少人知道他的身份,搞得我媽媽背了好大的鍋?!?p> 關于宋之安,當初鬧得滿城風雨,據(jù)說她已經(jīng)跟大集團的公子哥訂婚了,結果訂婚儀式前一天被發(fā)現(xiàn)懷孕,那孩子還不是她未婚夫的,這簡直是敗壞了宋家的名聲,訂婚自然也取消了。這時孩子的爸爸才出現(xiàn),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男人,一點身份背景都沒有,確切的說,父母兄弟都沒有,偏偏人還狂得要命,闖進宋家要求宋老太爺把女兒嫁給他,氣得老太爺心臟病發(fā)作,立即下令把宋之安關起來,不準見那個野男人。然而宋之安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人,關了沒幾天從窗戶逃走了,跟那個男人雙宿雙飛,從此,宋家對外宣傳再沒有這個女兒。
“當初我媽媽才沒有同意跟人聯(lián)姻,訂婚儀式前她跟爸爸在一起好幾年了,完全是爺爺善做主張,他看不起當時軍銜不高的爸爸,還強行要拆散他倆,媽媽不答應,她和爺爺?shù)年P系一直不好,大吵一架后離開了家里,也沒有所謂斷絕關系,媽媽還曾經(jīng)帶我回去,試圖緩和她跟爺爺?shù)年P系?!焙蚊觳粷M道:“我才不是未婚先孕出來的!”
顧予懷撫了撫她的背,像給貓咪順毛,何渺過了一會道:“后來,就是你知道的那樣,我變成孤兒了,十一歲。我爸爸在國外執(zhí)行公務的時候中了幾槍,沒抗住,那時媽媽懷了寶寶,高齡產(chǎn)婦的緣故胎不夠穩(wěn),也可能是太難過了吧,聽到消息一下子血崩了,沒兩個月,媽媽也沒了?!?p> 話題沉重,顧予懷下意識摸了下何渺的眼睛,那里是干干的,何渺仰起頭,揚起一個笑容:“我沒事啦,都這么久了!”
顧予懷眼底晦暗,伸出食指按了按她的嘴角,把她的扯出來的弧度壓下去,皺眉道:“笑什么,不想笑就不要笑?!?p> 何渺肩膀一塌,埋頭進他懷里,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你好討厭?!?p> “不許討厭?!?p> 何渺在他懷里縮了好一會,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流淚,奇怪,她以前從來不談父母的,光是想起來就忍不住哭,今天卻不知怎么,能跟人傾訴這些了,心還是難受,可能渾身被溫暖包裹得太緊,眼淚也就蒸干了。
她微微抬頭繼續(xù)說:“我被接回宋家以后,有一段時間??????嗯,確切的說是足足三年沒管理好自己,我變成了個壞姑娘,就黑社會,你懂吧?”
她看也沒看顧予懷,自顧自道:“再后來??????”
顧予懷掐掐她的手指,道:“怎么個壞法?”
何渺裝死,不吭聲。顧予懷說:“不是要告訴我你的事嗎?你直接跳過你的三年是怎么回事?還是說怕把我嚇跑?”
他拍拍她的腦袋:“放心,你都這樣扒拉我了,我跑不掉,而且你打架這么厲害?!?p> 何渺抬起頭,面無表情:“顧予懷,是不是想吵架?”
顧予懷親她一下:“嗯,不敢?!?p> 何渺翻了個白眼,想了想大致說了些不輕不重的出來:“就是逃學和打架唄,我爸爸除了打架啥也不會,他當然只能教我武功,所以我撂倒過幾個對我死纏爛打的男生。”
她頓了頓,補救道:“換做現(xiàn)在我當然不會那樣?!?p> 顧予懷說:“該打?!?p> “??????”行吧。
“然后,組織了幾場群架?!焙蚊旖o了自己一個無比正當?shù)睦碛桑骸皼]辦法,當時隔壁幾個學校的高年級老來欺負我們這邊的小孩?!?p> “最后那場架我更是了不得,我把一個富二代的腿打斷了,打了好幾場官司但我勝了,哼,那人渣強奸女孩,打死都活該。”
最后,何渺總結道:“總之,我基本是為正義而戰(zhàn)!”
顧予懷:“??????”
何渺干咳了兩聲,才發(fā)覺自己怎么還越說越得意了呢,她干巴巴道:“我最后還是從良了的?!?p> “脾氣越來越好,人也看著越來越傻了?”顧予懷瞇了瞇眼:“你把自己活成了宋家希望的樣子,收斂成這樣,為什么?”
這個男人啊,真是??????
何渺抿了抿唇,道:“這也是我想告訴你的,再過兩個月,我要跟宋家打一場官司,失敗了,我可能得被打壓死,破產(chǎn)也說不定,所以到時候說不定得靠你養(yǎng)啦?!?p> 何渺接著解釋道:“我十四歲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爺爺和舅媽的對話,才知道我其實擁有宋安集團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這些股份是我媽媽臨死前買的。那年宋安在經(jīng)濟危機下股份大大縮水,資金緊缺,緊急的關頭我媽媽融資入股,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隨即入手,也多虧她宋安才沒破產(chǎn),而她融資后愿意主動讓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條件是宋家對我未來的撫養(yǎng)?!?p> “這個條件簡直輕而易舉,宋家同意了??赡苁遣蛔屛叶嘞?,媽媽和宋家都沒有提這件事,仿佛我還是有親人的,并且親人如此疼愛我,愿意無條件收養(yǎng)我。”
“但是,媽媽死后,宋家開始秘密將我繼承的股份轉移,轉移了百分之二十以后,舅媽給了我一份股份轉讓書,她當時告訴我的是,我作為宋家血脈,繼承了爺爺一部分股份,現(xiàn)在集團出現(xiàn)危機,需要我借給宋父一點股份才能解決危機,確實是一點股份,百分之六而已,我當時不懂這些利害關系,懵懵懂懂簽了。最后他們修改那份股份轉讓書,將我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轉入宋家?!?p> 何渺閉了閉眼:“要不是聽到他們的對話,我可能現(xiàn)在還被蒙在鼓里。那之后,我就不再打架了。”
人不是一朝一夕能變成另一個人的,最多是放大自己性格中的某一面,當時何渺并沒有要刻意地改變或者說偽裝,畢竟只是十四歲的孩子,沒有那么深的心計,當時好像只是難過,突然意識到自己早不是嬌寵的小公主。越是任性的孩子被生活摔打后成長得越是快,任性蠻橫了三年,她才終于明白什么叫寄人籬下,也開始迎合大人,鋒芒滿漸漸隱匿,
但年少的何渺很聰明,尤其在她自己喜歡的領域,她同時兼?zhèn)淞擞H生父母的天賦。
直到十六歲那年宋苓川得知溫含玉跟她表了白。
溫含玉一直不知道,其實宋苓川跟她發(fā)了好大的火,這件事更像一根導火線,將她擠壓多年的不滿爆發(fā)出來,何渺來不及解釋,宋苓川一個茶缸兜頭砸過來,何渺至今記得宋苓川那時異常難看,帶著憎惡的表情,她說:“從你進門那刻起我就很討厭你了,你拿走我爸的寵愛,他什么都依著你,多貴的東西都給你,我媽也是,我天天補課學習,你呢,說逃學就逃學,當年任性打架我們家為你賠了多少錢!現(xiàn)在你還成天跟在我后面,我上的興趣班你都上,我喜歡的人你也喜歡!是,你聰明,你好看,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壓在我頭上,踩著我你很得意是不是?!”
可打架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聽到送家人對話后,何渺就不再打架,不再愛出風頭,她覺得自己應該和家里同輩姐姐處好關系才去的興趣班,答應陪溫含玉演戲也是這個緣故。除此之外,她已經(jīng)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何渺從來不知道原來對她看似不冷不熱的表姐那樣厭惡她。
有些鋒芒會刺人,她早明白的。
可是好像又突然明白,她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很礙眼的存在。
那天宋苓川還罵了很多,何渺記不清了,她只記得自己非常鎮(zhèn)定地任由血淌了一臉,最后打斷宋苓川:“姐姐,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有嚴厲的媽媽和有原則的爸爸?!倍皇浅鲇诶⒕魏筒辉谝猓嗡靶U生長的長輩。
何渺一直沒將這場吵架放心上,只是某一天恍惚間,發(fā)現(xiàn)自己高考以一個不怎么樣的成績畢業(yè)了,而宋家的所有對她的態(tài)度變得很平常,好像就是寄養(yǎng)在他們家的一個小透明。
那時何渺才知道,一個沒有帶來愛和安全感的宋家對她有怎樣的影響,讓她無意識地學會偽裝,一個單純無害又不諳世事的笨小孩,是最好的面具。
大家只是看不起你,而不會用言語傷你,她可以在外面的世界隨心所欲,沒有誰會特地去在意和提防,最多不過是偶爾感嘆她當年的豐功偉績,有一點點傷仲永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