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陳天豪站在老板桌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手里夾著一支燃燒著的香煙,煙灰很長了也沒彈掉。
陳栗敲了敲門,他才似回過神來,抬起頭來看了陳栗一眼,然后說道:“進來!”
之后他轉(zhuǎn)身走進老板桌后面,坐下,彈掉了手里的煙灰,并示意陳栗也坐下。
陳栗在老板桌背面的椅子上坐下,抬頭看了一眼,卻大吃一驚。
寵物聯(lián)誼會之后,陳栗就沒怎么見過陳天豪,偶爾遠遠的看到他也好像非常忙的樣子,沒想到他居然一下子憔悴成這樣。
陳天豪依舊是西裝革履,只是眼眶深陷,嘴唇干裂,頭發(fā)也亂糟糟的,像是不停用手一直撓的結(jié)果。
“老,老板,你找我?”
陳栗雙手放在大腿兩側(cè),拘謹開口。
陳天豪抬起頭來,吸了口煙,勉強笑了一下。
“陳栗,你在寵物馴養(yǎng)方面很有天賦,我前面想著即便以后你去念書了,我也請你過來兼職把訓(xùn)導(dǎo)課這件事做下去的,沒想到,哎!”
陳栗心里一動,問了一聲:“是因為拆遷嗎?”
“還能有啥,不就因為這事兒!我他媽還以為那個唐雨辛發(fā)什么瘋,突然來這里找我晦氣,原來是提前揚武揚威來了!”
陳天豪又抽了一口煙,卻因為吸得有點急,好像被嗆住了,發(fā)出了劇烈的咳嗽聲。
咳完,他卻停住了,沒再說話,然后低頭拉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來。
“這邊要拆遷了,我也不準備再繼續(xù)這個行業(yè)了,動物園的小家伙會送到寵物交易市場去讓他們回歸家庭,或者賣給別的動物園。我們和你簽的兼職合約期可能也等不到結(jié)束了,但是這是動物園的原因,所以錢不能少。還有寵物訓(xùn)導(dǎo)課,新增了幾個年卡的辦理,我和你說過的,收入會提成一些給你,這是你所有該得到的!”
陳天豪說完,將信封遞給陳栗。
陳栗沒有去接,而是茫然的看著陳天豪,“老板,你這是?要趕我走?”
陳天豪緩緩搖了搖頭,“我這一生顛沛流離,原本有了這個動物園,以為終于可以安定下來,沒想到最終還是一場空呢!我并不是趕你走,而是我們大家都要走了。”
“不是還有一個月嗎?”
陳栗疑惑問道!
“呵,一個月,說不準大唐集團施工隊的挖掘機都在路上了,這些天我四處求人,原本以為有幾分薄面,沒想到呢!哎!”
陳天豪嘆息一聲,將信封從桌子上推到陳栗的面前。
陳栗搓著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原本想著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上四次寵物訓(xùn)導(dǎo)課,還有動物園的工作,將自己該干的事情做完,然后領(lǐng)屬于自己的薪水,心無羈絆,兩不相欠。
只是老板突然來這么一出,加上他此刻的神情,陳栗突然感覺心里有點酸酸的。
可以看得出來,老板很喜歡這份事業(yè),而且,為人處世各方面也沒得說,就算是對自己一個兼職只有半個月的大學(xué)生,他都履行著他該履行的職責(zé),兌現(xiàn)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
也許,早晨門口那群心有凄凄的同事,真的是不想離開這里,不想離開這樣一位老板吧!
陳栗知道,人和人之間,感情和信任非常脆弱,脆弱到也許只是一句話,可能就瞬間決裂。但是人和人之間,感情和信任也非常堅韌,堅韌到??菔癄€,滄海桑田,還是亙古不變。
“老板……”
陳栗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么,陳天豪卻已經(jīng)坐下了,他一只手拄著桌子,另一只手五個手指插在蓬亂的頭發(fā)里,少缺了往日的那份意氣風(fēng)發(fā)。
聽到陳栗的聲音,他桌子上拄著的手緩緩搖了搖,示意陳栗不用再說什么。
陳栗閉嘴,拿起老板桌一角的信封,默默的退出辦公室,輕輕把門帶上。
七月底,馬上就是八月了,午后的太陽,炙烤得人似鐵板上的魷魚,只要灑點孜然,馬上就能入味。
陳栗走在烈日下的動物園中,卻憑空感覺整個萌寵之家的的上空都籠罩著一層烏云。
他的心情有點壓抑,是因為老板嗎?好像也不全是。是自己太自私了嗎?陳栗不知道,他只是覺得,自己只是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但是真的活成那樣了,自己又會快樂嗎?
陳栗還是不知道。
他心情矛盾的回到更衣室,那里每個人都有一個專屬自己的箱子,東西放進去,鎖上,就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陳栗將信封拆開,然后又愣住了,信封里,有整整齊齊的一萬塊。
兼職的工資,一個月三千五,在容城,一個兼職的暑假工,陳栗知道,這個工資算不錯了。自己做了半個月,如果馬上就要走,那應(yīng)該只能拿一千多點,而老板說合約沒到,但是是動物園的原因,所以應(yīng)該是后面一個月的工資也算給自己了??墒?,還是沒有這么多啊!
對了,還有幾張年卡,自己應(yīng)該可以拿點提成,但是如果動物園要拆遷的話,這些年卡應(yīng)該是要退回去的,所以,也就沒有提成之說了。
陳栗將錢塞進信封里,拿起就向著老板的辦公室跑去。
但是,防盜門已經(jīng)鎖上了,敲了半天,沒有回應(yīng)。
陳栗想了想,去了園長姐姐江淑儀的辦公室。
對于陳栗的到來,江淑儀頗感意外。
但是陳栗見到江淑儀也很是意外,她一雙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現(xiàn)在有點浮腫,臉上的妝好像也有點不協(xié)調(diào),似乎剛剛補過的樣子。
似乎,剛剛哭過。
但是陳栗沒敢問,也沒敢說,人家是園長,輪得到自己關(guān)心嗎!
“陳栗,你有什么事?”
園長好像鎮(zhèn)定下來了,開口問陳栗。
“我,老板好像多給了我很多錢?!?p> 陳栗向江淑儀講述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將信封里的錢掏出來,數(shù)了五千兩百五十塊留下,剩下的遞給江淑儀。
“老板沒在辦公室了,這錢我沒法給他,所以麻煩園長幫我給他吧!”
江淑儀卻沒有接陳栗遞過來的錢,而是微微笑了一下,說道:“這是老板給的,你就收下,我們每個人都有份,而且我們比你拿的還多!”
“啊,這是為什么?”
陳栗驚詫了一下。
“我,我不是說錢的事?!?p> “不是,我不是說你們拿得比我多的事!”
陳栗又補充了一句。
江淑儀默然了一下,說道:“根據(jù)入職時間長短給的!”
陳栗恍然,沒在說話,但是他還是覺得這個錢拿得不心安。
最終,陳栗將手中的5250揣進褲兜里,剩下的放在了園長江淑儀的辦公桌上。
看著陳栗離開的背影,江淑儀嘆息了一聲,這個家伙,年紀不大,脾氣咋這么犟呢!
還掉了剩下的錢,陳栗感覺心情舒暢了一些。
他拿起掃帚,頂著烈日開始打掃小家伙們的房間,一間間,一處處,掃得及其認真。
剩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陳栗希望自己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對得起老板付給自己的錢。
但是掃到小西幾那里的時候,陳栗突然頓下來了。
老板說,這些動物要送到寵物交易市場,或者是賣給別的動物園。
陳栗突然就慌了,他沒想到過小西幾會換一個地方,或者是換一個主人這樣的事情,前面他一直想的是自己和動物園,和老板之間互不相欠,但是一直沒有想到小西幾。
如果小西幾離開了這里,自己怎么和它溝通聯(lián)系,怎么喂養(yǎng),怎么給它提純血脈,晉升等級……
雖然還有大黑貓,還有徐小姐的阿什拉,自己也許還能覺醒一些其他的寵物,但是陳栗總感覺,那些寵物都只能是暫時性的,有機會了,喂養(yǎng)一下,獲得點成就提升,沒空了,就讓它們一邊晾著。
但是小西幾不同,從能和它溝通的時候開始,陳栗就想著自己要把小西幾培養(yǎng)成真正的靈獸的。
可是現(xiàn)在一拆遷,老板要轉(zhuǎn)手把它們都賣了。
自己買下小西幾來嗎?
不現(xiàn)實,雖然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一些錢在手里,價格方面是沒什么問題了,但是馬上就開學(xué)了,在學(xué)校宿舍不可能允許養(yǎng)寵物,而且自己也沒那么多的時間伺候它。
租房子在外面???
也不現(xiàn)實,手里的這點錢,在學(xué)校附近隨便租一個單間,都承受不住多久。
老板和動物園陳栗可以心一狠不管不顧,但是小西幾不同,陳栗覺得,雖然名義上小西幾是動物園的,但是自己已經(jīng)將它當(dāng)成了自己的私人財產(chǎn)。
陳栗放下竹葉掃把就往園長辦公室跑,他要問問園長,那個鄭榮華的聯(lián)系方式。
電話撥通了,響了許久都沒有人接,陳栗掛了電話,然后給號碼發(fā)過去一條信息。
“鄭董事長你好,我是昨天赴你約的陳栗,經(jīng)過一天的考慮,我決定還是和你繼續(xù)談?wù)?,不知你是否有空??p> 信息發(fā)出去之后,陳栗坐在小西幾的旁邊,抬頭看著城市上空的晚霞,怔怔出神。
“自己終究還是心軟了,什么怕再也見不到小西幾,已經(jīng)把它當(dāng)成自己的私人財產(chǎn),都只是一種自我欺騙的借口,我終究還是心軟了!”
陳栗嘆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